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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姜言意回去后瞧着自家院子里那株红透了的辣椒,想到马上就可以育苗了,坐在小马扎上支着手托着腮傻乐不停。
辣椒籽拿去育苗,剩下的辣椒壳儿可以当作料,这点辣椒做红汤火锅是不可能的了,但麻婆豆腐、剁椒鱼头、水煮肉片、辣子鸡丁……随便一道川菜,姜言意光是想想都能流口水。
秋葵见她一直神游天外,有些担忧地上前摸了摸姜言意的额头:“花花,你怎么老盯着这株番椒傻笑啊?”
此时就在隔壁院子的封朔,刚面色阴沉一把揪住胡乱学舌的了鹦鹉,听见“番椒”二字,不由得继续凝神细听那边院落的动静。
鹦鹉用两只爪子扒拉着封朔的手,本就圆溜的一双眼在此时瞧着更圆了几分,仿佛是把“害怕”两个字写在了鸟脸上的。
“花花你早上不是才给番椒浇过水吗,怎么这会儿又浇水了?”
“我心里高兴。”
“不枉花花你这般上心,番椒长得真好……”
她照料那盆番椒很是上心?
封朔嘴角不自觉往上扬了扬。
鹦鹉记住了那道含着笑意的轻柔女声,对它来说简直是天籁之音。因为这狗逼主人一听见那道女声,捏着自己柔弱身躯的力道就小了不少。
它现在不想吃饭了,它只想回自己的鸟笼里继续关禁闭。
但是狗逼主人带着它翻上了凉亭顶。
凉亭所建之处地势颇高,封朔站在凉亭顶上,正好能看见院墙那边的情况。
只见姜言意半蹲在栽种番椒的花圃处,格外怜爱地轻抚每一个番椒。而那番椒,也早已从他送给她时的青红变成了大红,显然是一直被精心照料着的。
他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了一圈圈浅浅的涟漪。
番椒虽珍贵,但她好歹是世家女,不至于被这么一盆花草就迷住眼。
封朔坐在亭子顶上,一腿屈膝,一腿落在亭檐外,握着鹦鹉的手轻搁在自己半曲起的膝头,被浅风吹乱了的碎发散落在额前,微微遮住了那双狭长而清冽的凤目。
他呢喃一般道:“其实你对本王也是有意的吧?”
然而……
下一刻,就见姜言意笑容满面地把番椒植株上红彤彤的果子全薅了下来,还扭头对秋葵道:“盼了这么久,可把它给盼红了,晚上炒了它做好吃的。”
封朔刚勾起的唇角就这么僵住。
偏偏手上的蠢鹦鹉还在这时候抖机灵学他方才的话:“其实你对本王也是有意的吧?”
封朔:“……”
他决定今晚加餐,让府上的厨子做道清炖鹦鹉汤。
***
当晚,姜言意摘下辣椒后剔出辣椒籽,把辣椒籽铺在筲箕里放檐下风干。她用两个辣椒做炒了一盘鱼香肉丝,剩下的打算晒干了碾成辣椒面。
用饭的时候,秋葵眼巴巴看着一整盘肉丝,一双眼都快盯成斗鸡眼了,还是没找到一片鱼肉。
姜言意已经夹了一箸肉丝到碗里开始扒饭,见秋葵干端着碗不吃,不由得问了句:“秋葵你怎么不动筷?”
秋葵用木著戳了戳碗里的米粒,有些迷茫道:“没有鱼?”
姜言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虽然这道菜叫鱼香肉丝,但它不是用鱼做的。”
见秋葵还是不太能理解的样子,姜言意打了个比方,“你看之前在火头营,咱们做狮子头,不也没用狮子头上的肉?”
秋葵懵懵懂懂点了点头,这才没再纠结菜名,也用木著挑起一大著木耳肉丝,吃进嘴里一脸餮足眯起了眼:“好吃!”
虽然没有用鱼肉,但吃进嘴里似乎又有一股鱼香味。
她突然问:“花花,青菜萝卜也可以做成肉味吗?”
姜言意夹菜的动作一顿,道:“把青菜萝卜调成肉味估计又点难,但确实有不少素菜做出来口感类似荤菜。”
秋葵一双眼瞬间亮晶晶的:“我想学,吃不起肉,把素菜做成肉味最好了!”
这孩子是以前苦日子过怕了。
姜言意想了想道:“想学菜可以啊,那从明天起就得开始练基本功了。”
她们现在虽是在这这里安定了下来,但以后的日子谁又说得准呢?
秋葵比正常人呆了些,以前又当过营妓,姜言意不知道她以后还能不能遇到一个不介意她过去的好郎君。如果秋葵掌握一门手艺,将来便是出了什么事,她不论是去别人馆子里当厨子,还是去达官贵人府上当个厨娘,都算是一条出路。
秋葵一听姜言意这般说,放下饭碗就要去捧茶给她。
姜言意忙道:“咱们就不兴师徒那一套了,你能学多少,我就教你多少。”
秋葵认真道:“我只学一点点,这样方便以后给花花打下手。”
秋葵在火头营待过一段时间,知道每个厨子都不会轻易教人做菜的,毕竟那是人家的吃饭的本事。
姜言意对她已经很好了,她不贪心,只是听姜言意说可以把素菜做成肉菜,这才心动了。
姜言意却正色道:“要学什么就得认认真真的去学,不然我岂不是白教了。你若是会做菜,将来咱们的店开大了,你还能帮衬我不少。”
秋葵感动得眼泪花花直转:“那我努力学,以后给花花赚好多好多银子!”
姜言意心口因为她这些傻话软成一片,她道:“好,咱们都赚大钱,先吃饭。”
秋葵吸了吸鼻子,这才高高新兴又端起了碗。
*
这一夜姜言意那边安宁祥和,胡家这边却是一片鸡飞狗跳。
胡百万调戏民女不成,反倒被押去西州府衙的事叫胡府的少夫人知晓了。
胡少夫人是西州府知州大人的亲侄女,她因为自幼体形过人,到了及笄之年家中也无人上门提亲。胡家为了能在西州更如鱼得水些,才叫家中嫡子娶了知州大人的侄女。
胡少夫人胖得平日里走个路都一步三喘,三个丫鬟站一起都没她一个人体型大。偏偏又是个爱拈酸吃醋的性子,仗着娘家为官得势,但凡胡百万多看了府上哪个丫鬟一眼,她都能让人直接把丫鬟给买了。
胡家二老对这个官宦之家出身的儿媳妇,哪怕有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要小辈房里闹得不太过分,他们索性也就懒得过问。
对着这么一个强势又分量十足的媳妇儿,胡百万十次有八次都下不去口,只能一番搪塞,跑出去偷腥。
今夜他是被人抬回来的,屁股险些被打成了个烂柿子,一路哭爹喊娘。
扭送他去衙门的是封府的府兵,谢知州便是有心袒护侄女婿,也不敢落封朔的面子,只能从严发落。
胡少夫人得知丈夫干的那些荒唐事,气得下巴上的半斤脂肪都跟着颤动起来,用鸡毛掸子狠抽了胡百万屁股两下,胡百万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声,胡少夫人这才反应过来丈夫刚挨了板子,不能再打。
胡百万看着胖得几乎快找不出眼睛的发妻,忍下心中的恶心,痛哭流涕道:“娇娇,我错了,但真的是那婆娘勾引的我……”
他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能娶到知州的侄女,一张脸自然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因为常年浸淫酒色,两眼泡肿,身板也干瘦得厉害。
胡少夫人冷哼一声:“你那点小心思真当我不知道呢?”
胡百万顿时顾不得屁股上的疼,拉着她的手,心肝宝贝地叫着一通哄。他是风月场里的常客,哄人的手段还是有几分,胡少夫人很快被他安抚下来。
“大伯也真是的,怎就让手底下的人下了这般重的手。”气性一过,胡少夫人又心疼起自己丈夫来。
取了药酒要亲自为胡百万上药,但她手劲儿大,下手又没个轻重,胡百万咬着枕头好几次差点痛晕过去,额角冷汗涔涔,一脸菜色,却还不得不装出一副感动涕零的模样。
胡少夫人这下对自己丈夫是彻底不气了。
她让丈夫歇下,自己去了外间。
从下人口中问出了胡百万跟姜言意相识的经过后,胡少夫人气得锤了椅子的扶手两下,破口大骂:“不要脸的小妖精,打着买花的名头往我家花房里钻,可不就是奔着我相公来的!”
边上几个伺候的丫鬟欲言又止,但都知道她的脾气,没敢吱声。
也就胡少夫人把胡百万当个宝贝,外边那些良家女哪个不是对胡百万避之不及?
胡少夫人坐的椅子是木匠改良过的,寻常椅子她身形太胖,根本坐不下去。亏得这木料结实,不然被她这么一顿锤,怕是得散架。
胡少夫人继续问今日跟着胡百万出门的小厮:“可知那小妖精是何来历?背后靠着什么人?”
“小的打听过了,据说她不是西州本地人,前不久才搬到那里的,盘下都护府旁边的铺子是打算开馆子。铺子里没个男人,是她自己当家,平日里没见她跟哪家权贵走得近。今天少爷被都护府的人扭送去了衙门,约莫是大庭广众之下砸门,闹得太大了,都护府不好坐视不理。”
知晓姜言意背后没个靠山,胡少夫人就放心多了。
若是她有个靠山,胡少夫人要做什么,还是得先去谢知州的府上通个气,毕竟那只是自己大伯,又不是她亲爹。
这些年谢知州帮她收拾不少烂摊子,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胡家每年孝敬谢知州的钱财够多。
胡少夫人鄙夷道:“正经人家的女子,哪个会做这等抛头露面的营生?明着开馆子卖吃食,背地里还不知卖什么!她既不要脸,那本夫人就把她的脸皮给扯下来,看她今后在那条街上还怎么做人!”
小厮道:“她这馆子还没开起来,若是这些天她一直关着铺子,咱们的人去砸门,怕是还得被扭送去府衙。”
胡少夫人冷笑一声:“还没开起来正好,下去打听打听她何时开张。等她馆子开张当天,本夫人非得带人过去把她的馆子砸个稀巴烂不可!”
“我就不信了,我教训勾引我丈夫的小贱人,都护府还能派人来捉拿我不成!”
***
姜言意并不知自己已经叫人盯上了。
这些天她忙着育辣椒苗,亏得都护府的门房好说话,她每天早晚都去一趟隔壁府上的花房,给洒下的辣椒籽浇水。
余下的时间还得忙开店的各种琐事。
店里的硬件设施是一应俱全了,但还有不少细节的地方需要慢慢完善。
这个时代的牛基本上都是耕牛,和战马一样珍贵,家中有牛的农户还得给牛上个户籍。若是无故宰杀耕牛,被人告发了得蹲大狱,所以市面上基本没有卖牛肉的。
猪肉虽然也好吃,但涮清汤锅子就差强人意了,姜言意把目光主要锁定在了羊肉上。
亏得这是关外,家家户户都牧羊,肉铺里羊肉货源充足。大抵是这边的羊肉供过于求了,价格倒没有姜言意想象中的那般贵,不过也不便宜。
这个朝代只有权贵商贾才吃得起羊肉,自己的火锅店一开始就是中高端定位,姜言意知道自己的火锅店肯定是有市场的。
不过既然顾客群体是权贵富商,他们家中肯定都有厨子,自己现在要做的,是怎么让这些人觉得自己店里的羊肉锅子,比他们家中的厨子做出来的要好吃。
开店的前三天,姜言意赶紧又找铁匠师傅给自己打了个烤架。
秋葵不太懂姜言意这时候又请人打一个烧烤架作甚,姜言意只说开业那天能用到。
为了宣传一下自家的火锅店,姜言意找了大街上一个吆喝着卖糖葫芦的小贩帮忙。
她买下了小贩整把糖葫芦,还说三日后会再找他买三把糖葫芦,只不过要那小贩这几日在集市上叫卖糖葫芦时带上她的店名。
小贩走街串巷一整天也不见得能卖完一整把冰糖葫芦,自然乐意跟姜言意合作。
于是接下来一连三日,凡是小贩走过的地方都能听见这样一句吆喝:“三日后都护府大街‘姜记古董羹’开业,届时进店食客皆送一串冰糖葫芦――”
古人把火锅称作“古董羹”,因食物投入沸水中时发出的“咕咚”声而得名,只不过这时候涮的普遍是清汤锅子。
这营销手段虽然称不上有多高明,但在全然无营销、仅凭口碑招徕顾客的古代,洗脑效果还是十分显著,至少半个西州城的人都晓得都护府大街有个姜记食店要开张了。
还没到开业那日,就有不少孩童时常会到姜言意铺子跟前晃悠,胆子大些的还会问她有没有糖葫芦赠。
姜言意通常都会捡块糕饼递给她们,说开业当天进店用饭会免费赠送,孩童们这才兴高采烈地离去。
秋葵心疼姜言意要送出去的那些冰糖葫芦和糕饼:“花花,咱们这还没开业赚钱呢,就先散出去不少钱了。”
姜言意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用这么点花销打响名气,已经是咱们赚了。”
在后世不管做什么,光是宣传都得成为一大笔开支,姜言意在这一刻真的突然觉得,在古代做生意挺好的,至少竞争力比后世小了很多。
可能是两人都有些紧张,距离火锅店开业的前一晚,姜言意跟秋葵都睡不着。
二人守在厨房,秋葵一遍一遍地擦洗碗碟,姜言意本来是打算四更天再起床吊汤的,索性也就生火把汤先吊上了,又把外边烤炉的火也点燃,烤了几屉蛋挞。
“花花,蛋挞明天也是免费送的吗?”秋葵便擦碗边问。
“嗯,咱们是指望着卖锅子赚钱的,自然得想尽一切办法让人花钱来吃锅子。”姜言意道。
她有信心,只要食客吃过一回她们的锅子后,以后一定会成为回头客。
秋葵颇为肉疼地道:“可我觉着这样好亏啊。”
冰糖葫芦也就罢了,蛋挞可是用牛乳和鸡蛋做的。
姜言意安慰她:“放心,这些银子都会赚回来的。”
*
等到天明,姜言意跟秋葵都回房换了一身新衣,早早地把铺子门打开,外边的牌匾上挂着红绸,瞧着就喜庆。
只不过因为时辰尚早,街上还没几个人走动,就连卖朝食的都才开始摆摊。
大家都是一条街做生意的,姜言意偶尔也会去街边的小摊买吃食,她做锅子生意跟他们买朝食的也没什么竞争,相处都颇为和睦。买馄饨的大娘和卖煎饼果子的大叔跟她寒暄几句,送了碗馄饨和煎饼果子给她算是恭贺开店。
姜言意道了谢,没再做早膳,跟秋葵一起吃了馄饨和煎饼果子当早点。
秋葵平日里最爱吃的一个人,眼下嚼着馄饨竟也有几分食不知味,时不时又往门口出瞟一眼,担忧道:“花花,怎么还没人上咱们店里来?”
姜言意也紧张,不过比起秋葵还是好上许多,她道:“买锅子本就是做的午食和晚食,现在还早着呢,自然没什么人。”
太阳露出半个脸的时候,花店老板娘才把姜言意定下的木芙蓉花枝送来,见面就道:“恭喜姜掌柜,开业大吉!”
“多谢,这是小店自制的点心,拿去尝尝吧。”姜言意递给花店老板娘一个蛋挞。
因为烤蛋挞用的是梨花形状的小碗,蛋挞成型后也是梨花的形状,瞧着格外好看。
花店老板娘还未见过这样的点心,很是新奇,尝了一个发现味道也好,连连夸赞,还亲手教姜言意插花。
她送来的木芙蓉花枝是刚折的,花上还带着露水,瞧着就娇嫩得很。
姜言意送走花店老板娘,摆弄好每一桌上的插花,铺子外忽而传来赵头儿和李厨子的声音,“姜掌柜――”
姜言意忙满脸笑意迎了出去:“师父,赵头儿!”
李厨子和赵头儿都换了一身干净的便衣,跟他们一同过来的还有十多个火头军,每人背上都捆着一大捆劈好的木柴。
李厨子笑容比平日里和蔼了不少,看着姜言意这一身,对赵头儿道:“瞧瞧,可不就有那女掌柜的样儿了!”
将近半月未见,姜言意突然觉得火头营的人都倍感亲切,她笑道:“师父你可别打趣我了,大伙儿都进店里坐!”
赵头儿指着那些火头军背着的柴禾,“这群兔崽子听说你在这边开店了,非要跟着来瞧瞧,西州大营那边旁的没有,他们给你准备了些柴禾,也省得你开店在木柴上再花冤枉钱。”
姜言意心中感激,对在西州大营的那段经历也没那般排斥了,她一一谢过大老远背柴禾过来的火头军,一个个毛头小子羞得面红耳赤。
成衣铺子的娘子先前不知晓姜言意的底细,眼下瞧着这一幕,还以为李厨子跟赵头儿是她亲戚,又见这么多大小伙儿给她背柴来,不由得打趣:“大妹子你这开店好啊,以后柴禾都不愁了。”
姜言意笑道:“以后陈姐姐院子没柴了,过来拿便是。”
“那我可当真了!”衬衣铺子的娘子也跟着笑。
一早上的紧张可算是在李厨子他们过来后消散得差不多。
姜言意让他们把柴禾都放进后院里,给火头营的人都倒了茶,又要去拿蛋挞招待,李厨子忙道:“我们都是吃了朝食过来的,现在还饱着呢,有什么活儿,全都交给这群兔崽子去做,大老远带他们过来,可不是让他们来闲逛的!”
姜言意道:“没什么可忙的,大家只当这里是自家,别拘谨。”
李厨子瞪她一眼,放下茶碗:“这时候了还说这种见外话,走,带师傅去厨房瞧瞧你吊的汤怎么样。”
姜言意被李厨子凶了,却只觉心中暖意融融,她带着李厨子去了厨房。
赵头儿坐在外边铺子的柜台处,打算等今日忙起来了,帮姜言意看着账上,他正打量着这布置得颇为雅致的店铺,忽见一群人跟着一辆马车气势汹汹朝着这边走来。
看服饰,他们似哪个府上的家丁,手上都拿着跟半丈余长的棍子。
等马车停到门口时,赵头儿心道不妙,他赶紧喝了声:“吴愣子,把兔崽子们都给我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