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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V章购买比例不足的读者, 请隔日再看替换章节。  楼下餐馆里, 一位裹着头巾身着黑袍的年轻妈妈带着小儿子坐在桌边吃早餐;店老板站在摊位后头一手切烤肉一手甩面饼。烤肉, 煮豆和面饼的香味在街上飘荡。街对面的修理店里,几个中年男子早早地推来摩托挤在店门口, 七嘴八舌跟修理工交流, 说着宋冉听不懂的东国语言。不远处传来一声鸣笛,公交车停靠路边,一群身着校服的小学生涌下车,叽叽喳喳跑向学校。公交车司机摇下窗户, 跟路边巡逻的警察交谈几句。

一切看上去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 但又不太一样了。

本地餐店还开着, KFC早已歇业;牙科诊所正开张, 手机店却关门一个多星期了。门上贴着中国某手机品牌的新款机型, 招贴画破烂不堪, 纸片在晨风中抖索。一只流浪狗蜷在角落的破报纸堆里。隔壁服装店的玻璃橱窗也蒙上一层灰,隐约能看见窗子里头两个假人模特,一个黑色长袍头巾遮面,一个白色衬衫花短裙。

晨风扫过落叶纸屑,吹不动橱窗内静止的裙摆。

宋冉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心里一丝淡淡的惆怅像那块蒙着灰尘的玻璃。这是她在这个国家待的最后一天。今天她的外派任务结束, 即将返程。从阿勒城去首都伽玛车程4小时, 回国的飞机在夜里十一点。

她靠在窗边拿手机刷网, 国内现在是下午, 网友正讨论着明星出轨, 最美豆腐西施之类的话题。

当地时间上午八点半,差不多该收拾东西了。

她刚折好三脚架,脚下的地板突然晃动起来,好似地震。但这不是地震!她抓起相机摁下开关冲到窗口,天边一声惊雷爆炸。

但窗外的世界一切如常,街上的人们纷纷抬头,像一群茫然的鹅。很快又是一声巨响,接二连三——是炮弹。

开战了。

街道霎那间沸腾,人们大声叫嚷,四处逃窜。

宋冉背上相机三脚架和通讯设备冲上楼顶,远眺城外荒地,她看不见任何军队。但炮火轰鸣不断。是位于阿勒城东北部数十公里外的哈鲁城,她的一位男同事就驻守在那儿。

手机信号断了。开战第一步就摧毁了通信基站。

宋冉架好设备,开通卫星电话,才接通,国内的事就说:“政府军和反政府武装在哈鲁城外开战了,你那边情况怎样。”

宋冉转动拍摄角度,稳住气息:“我现在东国中部重镇阿勒城东北郊的一处旅馆楼顶,能听到哈鲁城方向传来的清晰炮火声,脚下的楼房还在震动,摄影画面也不稳。我所处的阿勒地区,一分钟前楼下还有汽车行人,但现在街道已经空了。对面我手指的方向是个小学,可以看到……”她放大画面,“老师们带着学生从教学楼疏散到了操场。在这儿就读的学生人数从几个月前的300多名锐减至现在的100多名。很多家庭已经早已迁往南方,也就是首都伽玛附近……”

待她做完报道,那头的炮响销声匿迹。不知是战事停了,还是转为枪弹战。

宋冉在楼顶等了十分钟,没发现新情况。

天空蓝得像水洗过的蓝宝石,阳光更加灿烂,世界诡异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上头给的通知是宋冉照常回国。但战争突然爆发,交通线可能全面封锁。回去并非易事。

她租的车昨晚退了。而约好今天送她去伽玛的司机要带一家六口南下,毁了约。特殊时刻,也没法责怪对方。

九点半左右,宋冉联系到美国的一个记者朋友,得知他们有车,可以带她一起走。但他们在阿勒西北部十多公里的苏睿城,上午十点半启程南下。

此时的阿勒,街道上挤满开着汽车驾着摩托捆着箱子行囊携家带口逃亡的人。出城方向的路堵得水泄不通。鸣笛声,咒骂声,呼喊声,小孩啼哭声不绝于耳。宋冉在似火骄阳下跑了十几条街,满城寻找一辆摩托车,但这时的交通工具千金难求。

往回走的路上,她眼睛湿了好几遭。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回到旅馆,毁约的那个司机却在前厅等她。他送来了一辆摩托车。

上午十点,宋冉换了套黑衣服,戴上帽子和面罩,设备箱行李箱绑上后座,只身骑着摩托直奔西北方的苏睿城。摩托是男式的,重而不易掌控。她刚来那会儿经常摔,现在驾轻就熟。

一路天高地阔,偶有几辆南下的逃亡车辆经过。

她开得飞快,约莫一刻钟后赶到苏睿城郊。街道房屋空无人烟,风吹垃圾遍地走,恍若白日鬼城。

刚走过一条街,远方传来隐约枪响。宋冉掌心汗得湿透,加速赶去城的另一端。

她在空巷子里绕弯,很快冲上宽阔无人的主干道,再度加速之时,前方巷角、楼顶、车后、突然从四面八方冒出七八个迷彩人影,全副武装握着钢枪冲她吼:

“Back Up!”

“Stop!”

宋冉紧急刹车。惯性作用下,车飞速前滑,轮胎与地面刮出刺耳的摩擦声。路中央有个铁盒,盒子露出一根线,线的末端牵着一小块金属片。

摩托车刹停,宋冉左脚落下,不偏不倚踩上那金属片。一瞬间,铁盒子亮了起来,红色的数字开始倒计时——

是炸.弹。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宋冉的心皱缩成了一个点。

她一脚踩着金属片,一脚踩着摩托车脚蹬,斜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的汗像冒豆子似的滚进脖子里。

每一秒都被恐惧拉得无限漫长。但那群人没有要上来搭救的迹象。

几秒的死寂,有个声音冲她喊:“Stay Put!”(别动!)

话音刚落,又有人喊了声:“阿瓒!”

宋冉没能分辨出azan是哪国语言。就见一个灰绿色迷彩服的男人从某层楼二楼的窗口翻跃而出,踩着排水管速降下来。他戴着头盔和面罩,站在路边远远地观察了她一眼——她一身黑的装扮很可疑。

宋冉声音颤抖像扭曲的丝线:“Help! Please!”

男人站定一秒,朝她走来,再次有人制止地喊了声:“阿瓒!”

他回头冲自己的同伴打了个手势。

铁盒子上的计时器在迅速倒数——00:09:10

男人端着枪靠近,面罩上一双眼睛漆黑明亮,鹰一样警惕。他步伐沉而缓,离她还有十来米时,盯着她蒙面的脸看了会儿,眼睛微眯,问:“中国人?”

宋冉差点儿没哭出来,喊:“是!我是记者!”

这下,他的同伴们纷纷从障碍物后露出身形。

他走近来看那枚炸.弹,又看看她脚踩的金属片,说:“你这一脚踩得真准。”

“……”

这三分调侃七分温和的语气,宋冉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人却是稍稍放松了点。

他单膝跪地,拆了铁盒外壳,露出里头烦琐的电线。宋冉不免倒抽一口冷气。他听见了,看她仍保持着单脚撑地的姿势,轻声问:“能撑住吗?”

宋冉只能点头。

他不信,起了身,说:“你先从车上下来。”

宋冉低声:“……我不敢。”

“没事。我扶着。”他安慰着,左手扶住摩托,她一瞬就感觉到了他的力量。他右手握住她手臂,宋冉本能地迅速抓紧他,男人的臂上筋肉紧实。

他叮嘱:“重心别移,右脚跨下来。”

宋冉借着他手臂的力量,成功从摩托车上下来。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双脚又酸又麻,衣服底下大汗淋漓。他的一个同伴过来推走摩托。其他人推来附近的废弃车做掩体。

他道:“重心保持在左脚,别动。”

“嗯。”宋冉看一眼计时器——

00:08:17

他重新蹲下,开始理线路。

时近中午,太阳火辣辣的。沙漠地带,体感温度接近50度。密密麻麻的汗水从宋冉的眉上流淌进眼睛里,刺激得她轻抖了下。这一抖,自己把自己吓得魂飞魄散。

“撑住了。”他淡笑道,“你要动一下,我就成英雄了。”

宋冉呐道:“嗯。”

他单腿跪地,低头排查着线路,偶尔剪掉几根线。或许他随和的气质起了镇定作用,宋冉心绪平复了些。可时间过得极其漫长,等了很久,她忍不住去看剩下的时间。

眼看计时器突破00:03:00,她再度心慌了。

他依然有条不紊拆着炸.弹,计时器变成00:02:00时,他轻叹一口气,无奈地说:“时间来不及了。”

宋冉心一惊。

他话这么说,手却没停下。

他的同伴意识到严重性,又喊了声:“阿瓒!”

宋冉泪湿眼眶,泪水汗水淌进面罩里,面颊一片濡湿。她极低声地抽了下鼻子。

这下他抬起头了,面罩之上那一双清黑的眼睛冲她微笑弯弯,宽慰:“别怕。不会丢下你。”

阳光落在他睫毛上,闪闪跳跃着。他嗓音清澈得像泉水。

宋冉不哭了,讷讷地点点头。

他低下头继续拆解。

但她感觉得到,形势更严峻了。

“你走吧。”她轻声说,“你是个好人,我不想……拉你一起死。”

他头也不抬,问了句:“你能跑多快?”

“啊?”

“五秒钟,能跑多远?”他语气相当轻描淡写,蹙眉拆着线路,没抬头。

宋冉没反应过来。

他说:“还剩1分半,我只能在30秒内拆除重力感应器,让你脚移开时不会立即引爆。但计时器会加速十倍,剩余的一分钟会缩短到大概五秒。”他问,“你能跑多远?”

五秒?

宋冉一懵:“10米?20米?不知道,”

“啧。”他遗憾的样子,说,“不够啊。”

“或许30米!”她说,“我没拼命跑过。”

他说:“今天试试?”

“……好。”她点头。

00:01:10

“十秒。准备。”他说,眼睛紧盯着线路,手上一刻不停。

宋冉深吸一口气。

7,6,

他低声:“5,4,3……”

他排除重重难关,终于挑出最后一根线。

宋冉浑身绷紧。

“1。”他剪断了那根线,红色计数器疯狂加速,他起身抓紧她的手,冲刺出去。

灼热的空气灰尘在耳边起了疾风,可她听不见看不见了,被他拉扯着拼命奔跑。

风声,尘土,热汗,心跳,全都感受不到了。那一瞬间仿佛时间空间都不复存在,只有夏天的阳光如玻璃镜子一样灼烧着人眼。

她不知道五秒有多短,也不知道五秒有多长。

在尽头,他将她扯到怀中护住,扑倒在地。男人的身躯屏障一样罩压住她。下一刻,轰然的爆炸声中,沙石,泥尘,碎屑,雨一样从天而下。

面罩扯下来的那刻,宋冉猛地一惊,被自己的唐突和莽撞吓了一大跳。

她面对着他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不知所措,又慌张又呆滞,说不出一句话。手也害怕地松开,面罩掉了下去。

他注意力很集中,眼眸一垂,抬手就接住了下坠的面罩。

他没有多余的情绪,只因周围局势混乱而始终严肃皱着眉,他没在宋冉跟前做停留,转身去押解那帮肇事者。

“你不记得我了?”宋冉低喊着挤上去,隔着人墙再度抓住他的袖子。原来作战服是这样的质感,粗粝的,磨砂似的。

他再次回头,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她那一声喃喃,他有些费解地看了看自己手臂上她紧揪的手指。

周围的特战队员忙着抵挡人潮,无暇顾及她。但人.流涌动,她快抓不住了,急道:“你救过我!你不记得了?在苏睿城。你救过我!”

他似乎并不记得,而手里控制着的肇事者还在挣扭。

他终究是个耐心而礼貌的人,劝解地对她说:“女士,我在执行公务。”

她愣了愣,知道自己无礼了。她手上顿时失了力气,脸上一瞬间的失落看上去十分可怜。

他瞥她两眼,实在无暇顾及,转身要走。她刚要松手,却再一次抓紧。

“你叫什么?”她望着他,怕他不回答,急切得几乎哽咽,“你叫什么?!”

他迟疑一瞬,又迅速说:“李瓒。”

说完他拂开了她抓在他臂上的手。

“后退!别挤!后退!”武警拦成的人墙抵着人潮,宋冉被那波力量猛地往后推去,她和他的距离彻底拉开。

他押解着那群人走了,很快没了踪影。

过了近半小时,骚乱的人潮才渐渐疏散。地上一堆纸屑塑料垃圾。宋冉的白色登机箱被踩得大坑小坑,全是脚印。

她狼狈不堪地拎着箱子出机场,等了近一个小时的队才挤上公交。

车窗外大雨滂沱,雨水内涝成海,翻着浪拍打在玻璃上。梁城几乎被淹没。无数小轿车泡在水里濒临报废。公交司机却很勇猛,把车当轮船开得飞快。

大雨颠倒,要让城市瘫痪,车上的人们唉声叹气,抱怨连天。

宋冉斜靠在车门边,目光清澈,面容安宁,心情像一丝微风,缓缓吹过路途万里。

真是奇怪的缘分啊,每次见面都是兵荒马乱,一座城接一座城的沦陷。

她离开机场时打听到了,李瓒他们正是隶属江城大军区的,但常驻梁城。

到家后,她分别给冉雨微和帝城的图书策划人打了电话说梁城暴雨,航班取消。最近天气太差,估计要晚一两天。

随后她又给编辑部挂了个电话,和她料想的一样,机场闹事的事已经有人去采访了。

沈蓓得知她当时在机场,说:“太好了,你肯定录下了一手资料吧。赶快发过来。”

宋冉说:“开头的录了点儿,但后来打起来的部分……”

她忘了。

看见李瓒后,她哪还有精力去管手机。

沈蓓说:“没记下来?”

“嗯。太挤了。”

“没事儿。我过会儿去网上找找,应该能买到线索。你拍的先发给我吧。”

“行。”宋冉想想,又说,“你的素材都找好了?”

“嗯。”

“……警察采访了么?”

沈蓓卡了壳:“哎呀。完了,现在还得赶稿子。”

宋冉毛遂自荐:“我帮你去采访吧。”

沈蓓愣了一下:“那怎么好意思。再说,你不是在休假么?”

“航班取消了,反正也没事做。”

“那太谢谢你了。我下次请你吃饭啊。”

下午四点多,雨势丝毫没有减缓。宋冉开车上了环路,黑云压顶,天光昏暗像进入黑夜;雨水跟砂石似的往车身上砸。天地间一片苍茫混沌,整个城市都沉进了水里。途径一段国道高速,长途行经的车辆全停在路边打双闪。而远处的长江里浑浊的江涛奔涌拍岸,仿佛下一秒要漫过大堤倒灌进来。

宋冉抄近道到了熙光路附近,下高架时驶过一块洼地,整个车往里头一陷,她心头一惊。轮子卷起漫天的积水,差点儿没熄火。还好她开得够快躲过一劫。

今天是周末。由于暴雨,几乎没人出门。街上空荡荡的,她单枪匹马地开车到了警备区,顺利进大门,到了一栋类似教学楼的开放型办公楼前。

她车里没放伞,停车的空地距办公楼大概五十米。她咬牙跑进风雨里,被冰凉的雨水浇得湿透。刚冲上台阶,人还没站稳,迎面撞上一个黑色作战服的男人从楼梯上迅速下来。

眼看要撞上,那人及时刹住,后退一小步避让开;宋冉也立刻刹住步子站稳,心差点儿冲出喉咙。

“不好意思。”她狼狈地抬起头,额前的碎发一缕缕纠结,在她湿趴趴的额头上抖动着。一抬头,她撞上李瓒略微吃惊的眼神。

他拿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他刚在楼上看见她车了,准备下楼来接。没料到她虎头虎脑直接冲过来了。

两人干瞪着眼,有一秒没说话。

楼沿外,水汽弥漫过来,雨丝杂乱飘洒,瞬间就沾湿了他的短发。他随意抹了一下额头上的雨,浅笑道:“宋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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