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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博衍坐在诊室里,窗外的天阴得很厉害,风吹得树叶树枝全都弯着腰,跟进了日料店似的,估计是要有暴雨。

今天心情不太好,上午被家属骂了一顿,下午又被骂一顿。

一个十来岁的男生扭了脚,走得挺利索但一直喊疼,程博衍给检查了,又拍了片子,没有伤到骨头。男生他妈妈很心疼,非说是伤到了骨头,程博衍拿着片子给她看着解释了半天,又建议如果疼得厉害走不了路就做个核磁检查一下韧带。

“行了行了行了,别给我说这些专业名词,听不明白!”这妈妈扶着男生走出诊室,一脸不满地半喊着说,“我去挂个主任的号!年轻大夫不想着好好看病就想着让病人花钱!”

程博衍笑了笑没说话。

下班的时候刚想着打个电话问问项西吃没吃饭,又来了个腓骨骨折病人要拆外固定支架,这是说好上午来的病人,结果耽误了这个时间才过来。

拆支架很简单,顺利的话十来二十分钟就能弄完,但这病人紧张地抓着程博衍胳膊不撒手:“不进手术室啊?”

“这个不用手术,螺丝拧下来就能拿掉了。”程博衍说,这人腿伤了,但手挺有劲,抓得他胳膊有点儿酸。

“拧啊?”这人顿时喊了一声,“那打麻药吗?”

“不用。”程博衍笑笑,“不怎么疼,十岁小姑娘都是直接取呢。”

“不行,大夫我要打麻药,我怕疼,”这人抓着他很诚恳,“我真的超级怕疼,不打麻药我怕一疼了我会乱动,会踹你,会咬人……”

程博衍让他一连串喊得没办法,只得让他做了局麻,拆个支架用了老半天。

换完衣服走出诊室时,程博衍往外看了看,天已经黑透了,正关门的时候,一道闪电划过,几秒钟之后炸雷响起。

“哎哟!”身后一个小护士吓得蹦了蹦,“程大夫下班啦?”

“嗯,”程博衍笑着说,“跳得挺高。”

“校运会跳高第二名呢。”小护士笑着说了一句,小跑着走开了。

隔壁诊室刘大夫今天也走得晚,一边关门一边跟媳妇儿打着电话:“就蒸包子吧,挺久没吃了……”

“我也要,让嫂子多蒸几个,”程博衍凑过去说,“明天给我带点儿。”

“多蒸点儿,我明天给小程带,”刘大夫笑着冲着电话里说,“单身汉每天杂豆粥充饥呢。”

程博衍笑着顺着走廊往住院部走过去。

病房里的人都吃过饭了,项西也吃完了,程博衍走进病房的时候,项西正端坐在床上,仰着脸盯着电视看,隔壁床刚手术完的病人正哼哼着,家属在一边轻声安慰着。

想想当初项西胳膊腿儿带脖子都上着支具时的样子,跟这人一比,简直英勇坚强……也许觉得哼哼也没人安慰吧。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程博衍看了看电视,正在播本市新闻,“等天气预报呢?”

“干嘛等天气预报啊?”项西听到他声音才转过了头来,笑着说。

“谁知道呢,”程博衍看到自己的饭盒放在床头柜上,已经洗干净了,“我奶奶,雷打不动每天要看天气预报,必须中央一的,省台市台的不顶饱。”

“为什么啊?手机上不有么,告诉老太太什么天儿不就行了?”项西有点儿不理解。

“必须电视上的,中央一新闻联播完了之后的那段,别的都不行,”程博衍想想就乐了,“看完了她好决定明天老寒腿儿要不要疼。”

项西跟着他笑了一会儿,枕着胳膊眼睛又回到了电视上。

程博衍转过头,新闻还在播着,也没什么惊人的内容,项西在他那儿的时候看电视从来都不看新闻,这会儿却盯着新闻连话都不多说了。

“怎么了?”他问了一句,“你……”

“我认字儿呢,”项西笑笑,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了电视屏幕上,“新闻下面都有字儿,我看看能认出多少来。”

“……真努力,陪爸爸逛超市看完了?”程博衍坐到床边,上班的时候他不好坐着,现在实在有点儿累,又换了便服,就随便一些了,不过护士进来的时候他还是站了起来。

“没带来呢,就拿了笔和本子过来,”项西揉揉鼻子,新闻播完了,开始天气预报,他的视线终于离开了电视,“我多久能出院啊?”

“一般是一周,你要是恢复得好,四五天也差不多了,”程博衍笑着说,“怎么,才一天就住烦了啊?”

“有点儿无聊,”项西抓抓头,“以前住院是伤得重,现在就觉得自己好胳膊好腿儿的在这儿发愣呢。”

程博衍笑了笑没说话,项西有点儿不对劲。

具体是哪儿不对劲说不上来,心神不宁,似乎有些不安,但新闻里有什么能让他这样的,又实在看不出来。

“你还没吃饭吧?”项西问他。

“没呢,我一会儿去对面超市……”程博衍说,话还没说完,窗外又劈过一道闪电,雷声再次响起的同时,暴雨砸了下来,瞬间电闪雷鸣跟世界末日要来了似的,他愣了愣,“我回家随便吃点儿吧。”

“哎……”隔壁床一直躺着哼哼的人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一句整话,“有人要渡劫了啊……”

屋里的人都愣了,然后一块儿全笑了起来。

“你还回得去么?”项西笑着说,“跑到停车场都得淋透了吧,然后回家用消毒液洗个澡。”

程博衍啧了一声:“我那天手术之前应该给你拍张照片留着打击报复。”

“靠!”项西拍了一下床,想想又笑了起来,“其实还真应该拍张纪念的……我是说穿着衣服的时候。”

程博衍笑着拿过他放在枕头边的手机,退后了两步,给他拍了一张。

“我看看我看看,”项西马上伸手,“帅么?”

“帅,”程博衍把手机给他,“不帅再拍呗,拍帅了为止。”

项西低头看了看,照片上自己坐在床上正对着镜头傻乐呢,他嘿嘿笑了两声:“挺好的,比……”

比方寅拍的好。

他差点儿脱口而出这句话,赶紧咬住,然后说了一句:“比我从镜子里看要帅。”

程博衍看着他,他猜到了项西那一个小小的停顿之前是想说什么,还想着要是项西说漏了嘴,就顺着话跟他聊聊,但项西瞎话补漏技能等级还挺高,不动声色地就把话缝好了。

跟项西又聊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他看了看窗外:“我得回去了。”

“雨小点儿了没,”项西也看了看窗外,“还这样啊……”

“没事儿,几步路跑过去就行,”程博衍按按肚子,“我饿得不行了。”

“你明天在住院部吗?”项西问。

“明天还是门诊,”程博衍笑笑,“不过晚上我值班在这边儿待着。”

“太好了,”项西笑得挺开心的,小声说,“有空过来聊天儿,给我数数,昨天那么数还挺有用的,一会儿就睡着了。”

“行。”程博衍点头。

项西心里有些发慌,却又不清楚具体是为什么发慌。

为馒头,还是为有可能被二盘找到的馒头,或者是为自己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跟馒头重叠的人生。

他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跟馒头的关系有多好,但这些年跟馒头在一起的时间却实打实的比任何人都多。

馒头狡猾,能装,嘴里跑火车就快跑出高铁了,不过馒头对他一直很够意思,当他是哥们儿,虽然他不承认。

现在馒头下落不明,他待在医院里愣着。

二盘从来不看电视,但平叔看,而且平叔爱看新闻,从中央台看到市台,还爱看各种法制节目,项西一直觉得这大概是他获得混混经验的一种方式。

他能认出馒头来,平叔能不能?

心里琢磨着这些事儿,睡觉就困难了。

程博衍有空会过来看他,晚上值班也会在没事儿的时候过来跟他聊一小会儿,本来很愉快的事,却开始让他有些纠结,一面期待程博衍过来,一面又怕程博衍会看出他有心事。

听着程博衍轻言细语跟他说话时的声音,他很享受,闭着眼睛的时候会有种羽毛从脸上扫过的舒适感觉,但又害怕有一天这种舒适会消失。

这几天,项西都会盯着新闻,虽然他知道就一个假酒黑窝点被打掉,又是规模那么小的一个袖珍窝点,新闻根本不可能还有什么后续,但他还是有些不死心地想在新闻里找到馒头的身影。

到出院的时候,他都快对市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了如指掌了,连市长副市长还有各种领导的名字都记清了,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如此关心这个城市的各项现代化进程……

“再休息两天,”程博衍站在医院大门□□待他,“我跟宋一说的是下周一才回去上班,你最近活动不要太剧烈,知道吗?”

“嗯!”项西胳膊叉腰扭了扭,“窝了一星期感觉不光骨头,连皮都紧了。”

“我给你松松?”程博衍说,轻轻捏了捏手指,咔地响了一声。

“哎哟!我自己松!”项西飞快地做了几个抬腿抡胳膊的动作,“好了,活动开了,现在松得跟要散架了似的就靠皮儿兜着呢要不立马洒一地。”

“有病,回去吧,”程博衍笑着说,“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好。”项西点了点头,往医院外面走了两步又停下了,他突然有点儿不愿意出院,住院的时候虽然觉得烦,但天天能见着程博衍,这下出了院,就该开始上班下班回狗窝猫着认字儿的日子了……

“怎么了?”程博衍还站在他身后。

“我请你吃饭吧?”项西回过头,程博衍穿着白大褂站在阳光里,轮廓分明却又因为微笑而显得柔和的脸让他眯缝了一下眼睛,“算是答谢,正式的饭,不是去你家打砸抢的那种。”

程博衍乐了:“行啊,什么时候?”

“看你啊,我回去上班之前呗,你哪天下班早的就叫我。”项西笑着说。

“那你等我电话吧,”程博衍指了指他,“准备好钱。”

“没问题!”项西打了个响指。

回到那间小破屋子的时候,快到午饭时间,隔壁小两口又在煮面条了,女生看到项西笑了笑:“哎你回来了啊?”

“嗯。”项西笑笑。

“好几天没见着你啊,出去旅行了?”女生问。

“……是啊,”项西晃了晃手里的背包,“也没去远地儿,就附近露了几天营。”

“那天晚上暴雨淋着没啊?”男生从屋里出来,扔给他一支烟,上回因为楼下死人的事儿,项西跟他聊过几次,知道他叫刘远平。

“那两天住的旅店,然后才露的营,”项西啧啧两声,一点儿嗑巴不带打的就编了下去,“地都湿的,防潮垫都挡不住,没劲。”

“那是没玩痛快,哎,你要喜欢户外,下回我们同学出去骑行要过夜,你一块儿来呗?”刘远平感觉找着了同好,立刻提议。

“行,不过得看时间,我上班呢。”项西笑笑,又跟他聊了几句才回了屋。

屋里一星期没住人,桌上落了一层灰,项西用手把灰抹了抹,看着干净了,床上估计也是灰,但他懒得弄了,洗了个澡换了身程博衍给他的衣服往床上一扑。

这场面要让程博衍看见,估计得发疯。

项西在床上趴了快半小时才又爬了起来,肚子有点儿饿,他准备下楼吃点儿东西,顺便再……出趟门。

他救不了馒头,也想不出能怎么搭救馒头,但他想知道馒头这段时间碰上了什么事,现在又怎么样了。

他算过时间,从新闻播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黑窝点没了,老板被抓了,这个新闻如果就那么巧让平叔看着了,又那么巧地被平叔认出来了再告诉二盘……

那二盘早应该去过了,现在他过去,不会碰上二盘或者二盘的人,因为现在才过去,馒头也早没影儿了。

那自己为什么还要去看看?

是啊为什么?

项西说不清,就想去看看,想看看馒头到底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干活,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

新闻里没提具体地址,只说了是在临江的某条街,不过本地人都知道是哪儿,那里何止一个黑窝点,那儿全是各种无证经营的小作坊。

项西坐着公车转了三趟车才到了地方。

虽说是小作坊聚集地,但比赵家窑要好得多,起码看着没有让人想绕着走的冲动。

项西撕掉脸上的创可贴,低着头在街上慢慢走着,看到有小胡同就拐进去找找,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找到了那家已经被查封关板儿了的假酒作坊。

不算太老旧的一个小院儿,旁边挨着一家明显同样类型的食品作坊,这家虽然没被查,但也受了惊,一块儿关了门。

项西没有走近,点了根烟叼着,蹲在路边隔着半条街看着假酒作坊的门脸儿,馒头怎么找着的这份工作,干了多久,每天都干点儿什么……

他脑子里很多疑问,与其说是想要知道馒头的生活,不如说是在想像自己如果没有程博衍将会面对的东西。

从作坊旁边的窄小通道里开出来一辆摩托车,车上挂着俩头盔,一看就知道是个摩的。

这摩的开过街,停在了他旁边的一棵树底下。

项西在心里啧了一声,这挺好,出门儿就等上了,要是没拉着人,还能回家上厕所……

摩的司机拿出烟叼着,在身上摸了好几遍之后,往项西身边走了过来,项西把手伸进了放在脚跟前儿的包里,里面有一把水果刀。

“小兄弟,”摩的司机叫了他一声,“借个火。”

项西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打火机递给了他,他接过去点了烟又回到了那棵树底下,躺在了摩托车上。

项西松了口气。

“等人啊?还是要去哪儿?”摩的抽着烟问,“要叫个车吗?”

“等人,”项西说,“大哥您就住这儿吧?”

“嗯。”摩的往假酒作坊那边抬了抬下巴。

“就那儿啊?”项西装着也往那边看了看,“哎,大哥,那块儿是不是前几天新闻……”

“就是啊!”摩的一下来了精神,“就关门的那家,我在楼上看着呢,警察,工商,还有电视台的记者,来不少人呢。”

“啊!说是老板被抓了?”项西往他那边凑了凑。

“抓了,现在还拘着呢,老婆孩子都回老家了,”摩的啧了一声,“不知道被谁举报的。”

“那个工人也一块儿拘了?”项西问。

“工人?哪个工……哦那个瘸小子啊?”摩的抽了口烟,“问完话就放了,没抓,就一个干活儿的谁抓他啊,还回来拿了东西才走的呢。”

“哟,那挺郁闷的吧,一个瘸子找个干活的地儿不易啊。”项西啧啧两声。

“郁闷?那不能,我看不定多开心呢,”摩的坐了起来,一脸不好说的表情,“成天挨打,打得狠着呢,嗷一嗓子我在楼上都听得见,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跑……大概瘸了也跑不掉吧……”

摩的司机没跟他聊太久,有人叫车,他拉着人走了。

项西在原地又蹲了一会儿,今天太阳很好,晒在背上发烫,但他觉得怎么都不暖和,脑门儿上都晒出汗了,还是不暖和。

站起来往公车站走的时候,方寅的电话打了过来。

“别烦我。”项西接起电话。

“你出院了吧?”方寅问他。

“说了别烦我!”项西提高声音吼着。

“那我给你发短信吧。”方寅说。

“发你妈个蛋的短信啊!”项西把电话给挂掉了。

上了公车坐下之后,方寅的短信还是发了过来,项西本来不想看,但想想那一天五十块钱,他还是掏出了手机看了一眼。

现在字儿也能认出不少了,方寅这短信上的字都好认,他看懂了。

有空去看看那些照片,最好就这两天,告诉我你的想法。

这条短信简直莫名其妙,项西不想看,也没兴趣看,于是把电话给方寅打了过去:“干嘛啊?”

“我觉得应该让你看看,照片没有全放出来,挑了一小部分放在博客上了,地址我名片上有,”方寅说,“你一定要看一下。”

项西很烦躁:“我没地儿看!”

“要不你到我这儿来?”方寅说,“真的很重要,小展,我希望你看一下,然后告诉我你的想法,这影响到我接下去的工作。”

项西挂掉电话,换车回到住的地方后,他犹豫了一下,去了旁边一个网吧。

这网吧他之前没来过,挺不怎么样的,跟以前他和馒头常去的那家挺像,特别是进去之后的烟味儿和时不时爆发出来的叫喊声一下把他拉回了过去的日子里。

“要刷身份证。”网吧服务员看着他。

“没有,”项西皱着眉,“给我开个临时卡。”

“这几天不能开临时卡,有人查呢。”服务员说。

“靠,”项西非常不爽,“你们这破网吧还有人查?”

“破网吧也是备案过有手续的,一样都得查。”服务员说完就低头玩手机不再理他。

“去你妈的。”项西转身走出了网吧。

站在网吧门口,项西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照片他本来不想看,他对方寅做的事没兴趣,更不想看到自己在方寅镜头里那种并不美好的样子。

但现在却又突然有点儿想看了。

就像他蹲在街边,看着馒头待过的地方,听着一个陌生人说他如何被打。

他突然有些想知道,在别人眼里的自己是什么样,跟自己眼里的馒头,一样吗?

程博衍回到家的时候,项西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吃了没?”程博衍问他。

“吃了,”项西回答,“我来……不影响你吧?”

“太假了,”程博衍笑笑,掏钥匙开了门,“你头回来么?”

“我意思是……”项西跟着他进了屋,有些不好意思,“我用你电脑,还不让你看……”

“我看书,你玩你的呗。”程博衍说。

程博衍进屋就去洗澡了,项西站在客厅里,犹豫了一下,他把裤子脱了,挂到了衣柜里,然后穿着裤衩坐在了电脑前。

方寅名片上的博客地址并没有多长,但敲上去的时候简直要了项西的命了,好在敲到一半的时候,电脑自动把后半段给补齐了。

“挺智能啊。”项西松了口气。

页面打开的一瞬间,项西就看到了自己的照片,虽然有点儿陌生,不过衣服他认识,程博衍给他买的那件外套,被方寅嫌弃过太新了的那件。

程博衍洗澡用的时间比平时长,项西给他打电话说想用用他电脑的时候,他就猜到了项西是想干什么。

方寅并不是一个只专注于自己“梦想”的人,他说的话,方寅说会考虑,看来也的确是考虑了。

他站在浴室里,冲着水,估计着时间,想给项西留出足够的看照片和看明白那些字的时间。

估计着差不多该看完了,他才换了衣服走出了浴室。

项西还坐在电脑前,面对着浴室这边,但程博衍走出来的时候他跟睡着了似的似乎没看见,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

程博衍往他那边走了两步停下了,项西眼圈和鼻尖都有些发红,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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