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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木埼回到医疗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她没有回自己的病房,而是去看望佩特拉。虽然她打算在和佩特拉碰个面后就去看看席勒,但是当她站在那个女孩的病床前,神木埼发现佩特拉的精神不是特别好。
如果说佩特拉仅仅是因为罗杰险些遭人暗杀而担惊受怕,那么神木埼可以理解。可她分明在对面的少女琥珀色的眼底看到了一种不安。
神木埼没法形容佩特拉的神情究竟是什么样,但她很清楚佩特拉有心事。只是直到神木埼离开的那一刻,佩特拉都没有启齿的意思。
在那之后,神木埼顺路看望了一下席勒。非常难得的,与席勒独处会出现让人难以理解的尴尬沉默。从头到尾只有神木埼问了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席勒的回答也漫不经心。
踏出病房的那一刹,神木埼只觉得走廊上的温度很低,低到让她打了个寒战。
自那天以后,或许是想让神木埼安心养伤,在医疗班的那段日子除了偶尔有人来探病,几乎没有人来找过她。
神木埼很清楚艾尔文现在手头有不少事等着他处理,比如说那块怀表。想要展开调查,神木埼是不可或缺的一员。毕竟现在所有的事端都是因医疗笔记而起,而神木埼是对笔记最熟悉的人。
韩吉的两次谈话已经把他们现在所知道的一切线索都整理了一遍,包括一些目前尚未解开的谜团。神木埼眼下的状况还是安稳稳地呆在医疗班比较好,所以韩吉来看望她的那几次,都没有提起任何有关调查的话题。
说到伤势,神木埼额头上的伤其实不严重。忽略身上其余小伤,唯一让她下不了床的就是打了石膏的左脚。即便知道自己的左脚行动不便,神木埼却还是时不时单脚四处蹦跶,前提是在保证左脚不会添新伤的情况下。
另外一边,佩特拉伤得不重,因为内脏没有被匕首划到。席勒那边,听说那家伙住院才两个星期就回兵团了,神木埼因此没有他的消息。
所以,总的来说,神木埼在医疗班养伤的日子很平淡。或者说,太过于平静了。
以至于,每当在深夜回想起薇拉的时候,她不再用被子裹着自己,而是睁着眼睛望着窗外的树影,然后慢慢睡过去,做一个漫长的梦。
神木埼把自己交给了时间。然后,一切的一切,仿佛即将被遗忘了。
这也许是好事。
自从遭人袭击后,佩特拉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怎么爱说话,心事重重的样子。虽然佩特拉在空闲的时候会来医疗班陪陪神木埼,但大部分时间,两个人都很沉默。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好几个星期。神木埼以为在她回兵团之前,佩特拉大概打算就这么默不作声下去,只是在某天的傍晚与佩特拉的一段对白让神木埼觉得,最近发生的事情,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当时天有些晚,夕阳西下,房内没有点灯,暖橙色的光晕把通体白色的病房熏染成了温暖的色调。探病的时间即将结束,佩特拉起身走到了门口。回身的那一刻,神木埼以为佩特拉只是想和她道别,却怎么也没想到佩特拉会问她这样一个问题。
“埼,如果你一直信仰的东西,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你怎么办?”
房间里光线很暗,神木埼只能隐隐窥见隐在阴影中的半个身影。所有的话语都定格成了缄默,神木埼无从寻找一个合适的答案去回应佩特拉的提问。
但佩特拉并不打算从神木埼这里得到回答,只是在门口短暂停留了一会儿,似有若无地望了神木埼一眼,接着就离开了。
脚步一点声音也没有,像是怕惊扰了房内的死寂。
神木埼盯着佩特拉消失的地方很久很久,久到窗外已经看不到夕阳的余晖了,停留在病房里的,只剩下冷冷的阒暗。
佩特拉或许知道些什么,但她什么也不说。是因为卡在嘴边的那些话仅仅是佩特拉的猜测,还是她知道的真相荒谬到让她无法启齿。如果可以选择,神木埼希望是第一种。
至少那样,还有反驳的余地。
走神的神木埼没有注意到出现在门口的利威尔。兵长的到访的确很难得,因为自从他上次送神木埼回医疗班后,就再也没来看过她。
距离那次让人不堪回首的远征已经快一个月,没错,神木埼竟然能在医疗班呆上一个月,这确实是匪夷所思的事。但一个月的时间,怎么说都显得,太长了。
一进门利威尔就皱紧了眉,房间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甚至无法去确认神木埼是否在房间。利威尔站在了门口,扫向病床的方向。尽管神木埼此刻看不见利威尔的表情,却还是能清晰地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愉快。
“怎么不点灯?”
被一句很突兀的话拉回现实,神木埼木然地直了直身,然后头都没抬一下就摸索着去找蜡烛。
利威尔敏锐地听到了疑似翻箱倒柜找东西的声音,不耐烦地丢去死鱼眼一双,“磨磨蹭蹭做什么?赶紧跟我走。”
神木埼顿下手中的动作,警觉地四下望了望,“走?你要做什么?难道想把我先(哔——)后(哔——)?”
利威尔用简短的一个“嘁”字表示了对神木埼这句话的鄙夷。因为接下去要说的话,他的话音带着不易觉察的愉悦,“休假结束了,现在跟我回兵团。”
……
对利威尔大晚上就把神木埼拖回兵团这件事,艾尔文很吃惊,因为他今天下午只是和利威尔提了提让神木埼尽快回本部,没想到兵长大人在会议结束后就把宅在医疗班的神木埼揪了回来。
当然团长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意味不明笑了笑。察觉到艾尔文猥琐(?)的笑容,利威尔的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在兵长的脸黑彻底之前,艾尔文及时把神木埼叫到了会议室。原本打算过些天再找神木埼谈谈,不过既然神木埼已经回到兵团,艾尔文打算把最近的一些事悉数都给她交代一遍。
首先就是有关扎克雷总统派人捎来的一封信。
“远征结束后的一个星期,总统就派人把信送来了。”艾尔文从办公桌的抽屉中找出一封信递给神木埼,“总统要和你谈谈,只是鉴于你的脚上,所以我征求总统的意见后把会面的日期延迟了一个月。”
神木埼拆开信封大致扫了一眼信中的内容,“就我一个人去?”
“不。”艾尔文坐在了神木埼对面的沙发上,“到时候我和利威尔还有韩吉会陪同你一起去内地,毕竟你一个人我不太放心。”
神木埼点头,“不过,护驾这种事,太过兴师动众不好。”
“护驾?”
“抱歉,是保镖。”
“……神木,你会错意了。”
“难道是跑腿的?”
“……”
艾尔文找回自己的仪态正色道,“这次去内地有两件事。第一,是去见扎克雷总统。到时候总统应该会问话,你只要把自己知道说出来就好。还有,如果可以,尽量少说话。”
神木埼苦恼地低头,“果然调查兵团对外宣扬民主都是扯谈吗?居然连说话的权利都会被剥夺,真是太牲口了。”
艾尔文决定忽略,“第二件事……”
“你终于决定去抢扎克雷的老婆了。”神木埼说话的时候眼神很鄙视。
“……神木,我不太明白你说的意思。”艾尔文还是一个没忍住,扶额。
“团长,你原来是文盲。”
“……”
“……神木,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可以,不过我由衷地希望在那之前,团长请你先树立正确积极的人生观。”
“……”
还好利威尔不在这里……否则看着神木埼一张正经脸和利威尔看好戏的表情,团长一定会声泪俱下(大雾)的……
重回主题后,艾尔文告诉神木埼,他们对怀表的调查至今一无所获。
笔记的事必须先放在一边,眼下最棘手的还是兵团内部潜伏着的那名凶手,也就是对薇拉以及罗杰下手的那个人。由于所有事件的矛头都指向笔记,艾尔文得出了一个推论——销毁兵团花名册上有关神木埼母亲档案的那个人,与兵团的潜伏者,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所以摆在艾尔文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找出真凶。因为一旦真凶没有伏法,神木埼即便成功地寻回笔记,也不能保证笔记的安全。
倘若敌人只是兵团外部人员的话(虽然他们一直认为凶手是兵团内部的人,但也不能否认对方没有外应),或许艾尔文不会在神木埼的伤势还未痊愈的情况下就让她卷入这些调查。他怕就怕在,那个身份不明的家伙,会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见缝插针。
说到这里,神木埼插嘴了句罗杰的情况。艾尔文说自从罗杰苏醒后,他一直加派士兵重点监护,目前为之还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只是从罗杰口中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当得知自己险些被杀,罗杰显然也是一惊。正因如此,调查从那天至今,一点进展也没有。
谈话进行到尾声的时候,艾尔文拿出了那块在神木埼家地下室发现的怀表,“神木,这东西,韩吉应该给你看过。”
见神木埼点头,艾尔文把怀表放在了桌子上,“这块怀表不像是平民所有的东西,所以我打算把它送去内地调查,在贵族之中或许能找到线索。”
神木埼歪着头,面无表情,“你又在做梦了,团长。那群*炸天的贵族你觉得他们会正眼看你吗?”
艾尔文忍住揉额角的冲动,解释道,“我会以团长和整个调查兵团的名义拜托宪兵团的人协助调查。扎克雷总统那边我会派人捎信,有总统的帮助调查应该不会太困难。”
“以团长的名义?”神木埼恍然大悟,“你真看得起你自己,团长。不过,适当的谦虚的必要的,小心耍帅被人拆了台子。”
艾尔文眉梢一抖。
随后团长叹了口气,思索了片刻说,“你的母亲既然是医生,那么曾经必然有过前往内地出诊的经历。这块怀表是目前唯一的线索,这次在内地的调查倘若一切顺利的话,也许能找到怀表的主人。”
最后艾尔文提前给神木埼打了个招呼,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神木埼就会和艾尔文以及利威尔等人去一趟内地,让她做好准备。
当然,要想让那些贵族配合调查确实是件困难的事,就算是宪兵团都不敢忤逆贵族。不过……
艾尔文看着神木埼起身走向门口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如果是他的话,或许没问题……
像是感应到艾尔文的视线,神木埼回头,眼神直勾勾的。
“团长,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个问题。”
艾尔文顿觉心脏咯噔了一下,马上回了句,“今天太晚了,有什么事明……”
神木埼完全没有给团长把话说完整的机会,飞快地截断艾尔文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句子,“你是不是一直戴着假发?”
“……”
……
回到昔日和薇拉住过的房间,神木埼没有点灯。
这好像已经成了她在医疗班养成的习惯。
日后佩特拉曾问起她,为什么不在天黑之后点灯。那时神木埼回给佩特拉的答案,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一盏灯照不亮整个世界。”
可灯光黯淡下去,就意味着黎明的来临。
灯熄了,距离曙光升起的那一刻,就不远了。
假如生离死别可以作为一个句点,那么在那之后,一定是新的开端。
手刃寇仇这种话,她说不出口。
但此刻,神木埼暗自下了决心。接下来的调查,无论如何,她都会给死去的薇拉,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