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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公路很多年没有修缮过,路上坑坑洼洼,到处都是凹陷。卡车像只破旧的风箱,一路狂奔,发出很大的声响。
禾蓝和白潜一起蜷缩在一个箱子里,都快缩成一只虾米了。箱子里很狭隘,她只能被他抱在怀里。车里这么颠簸,她的身体都被震地撞来撞去,白潜还要趁机吃点豆腐,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裙摆摸进去,在大腿处流连。
禾蓝被他摸得很不舒服,脸上余潮未退,仿佛喝醉了酒一样。
“不要再玩了,危险!”她的神经现在还紧绷着。
“就外面那三个家伙,你在担心什么?他们合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话是这么说,接下来他安分了很多。
沿途,卡车停了几次,三人休憩一下后,又快速地向大山深处驰去。路上的灌木和丛林渐渐高了,更多的铁杉出现在道路两旁,红黑的颜色在沿途一片青绿中分外明艳。三天之后,卡车开进了两道峭壁交接的“人”字形峡谷,随着车子的深入,两旁的山壁越来越接近,仿佛要把车子夹在中间碾碎,让人胆战心惊。
车子碾过地面会发出“沙沙沙沙”的声音,显然是一些铺在地上的碎石。
深山里的气候比外面更热,仿佛一个巨大的火炉。一路过去,路上的植物比外面更加茂盛,车子几乎难以行驶。更可怕的是热带丛林里的毒虫猛兽和瘴气,三人不敢多做停留,经过三天三夜的赶路,闯过了重重阻隔,终于到了大山深处的一个基地。
靠着山麓而建的军事基地,和特来区的略有不同,民居大多是在山上、气温和缓的地方,山脚的基地底下也高于地面,四周种着些驱逐毒虫蚊蚁的花草。硬实的木头栅栏把基地外面都围住了,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提着枪在最外围巡逻。
卡车开进去的时候,被拦在了入口的岗哨处,直到一个穿着军装,肩上有一条横杠的男人出来,交涉了一下,才把车子放进去。
到了没人的地方,卡车在基地后面的空地上停下来。
高个子和矮个子男人从车上一把跃下,对这个少校军衔的男人点头哈腰,“这批货就是力哥让我们运来的,刘长官要不要验一下?”
“不急,我相信阿力,他做事,从来不会让我失望。”刘峰笑了笑,面容还算儒雅和蔼。
高个子男人松了口气,“那……那批军火……”
“急什么,有一半我已经让人给力哥运去了,知道你们要出境,我绝对不会坑你们的。将军也答应了,只要这批货到手,肯定不会克扣你们一分一毫。”
“彭将军发话了,我们还担心什么。”
断断续续的话传到车子里被禾蓝听到,震惊地瞠目结舌。彭云清一直都以禁毒、打击犯罪、促进生产为目标,在这一带算是清正的形象。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事情会和他有关。禾蓝心里很不是滋味,回头看见白潜正面带嘲讽地望着她,“早知道他不是好人了。”
禾蓝不知道怎么应他。
白潜没有再说,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异常的兴奋。
外面,高个子和刘峰的交谈已经到了尾声。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等着刘长官的好消息。”
“自然。”刘峰笑着点头,等高个子和矮个子一起回头上车,熟练地掏出袖中的手枪,“砰砰”两声,连开两枪。两人连气都没咽下就倒了地,双眼大张,死不瞑目。跛脚的枯瘦男人听到响声,提着冲锋枪从车上冲下来,大骂一声,拉开枪栓就要开枪。
一发子弹精准地穿透他的眉心,按住扳机的手指还在僵硬中,枯瘦男人也紧跟着之前两个男人断了气,倒在地上碰起一大片烟尘。
“不自量力!”刘峰狞笑一声,和两个部下一起跳上了车。这件事做的比较隐蔽,所以带的人不多。看到满车的箱子,他的脸色有些发青。早知道有这么多,就不急着宰了那两个家伙了。
他指了其中一个下属,“你,去处理下面的尸体,找个安静的地方,埋深一点。”对另一个又说,“你,和我一起把这些箱子搬出去。记住,从暗廊走,尽量别被人看到,就说是新到的清酒。”
两个属下点点头,马上加入了工作里。
刘峰不耐地拿出匕首,划开了一个箱子的封条,想着先看看成色再决定搬去的地方。他和王力商量的时候,就没打算留这几人的性命了。这件事不能暴露,军火更不能损失,就只能来一手黑吃黑了,既节约又省事,简直一举两得。到时候给王力汇去一笔钱,供他出境,一切就天衣无缝了。
办成了这件事,恐怕将军也会升他的职。
这么美好地想着,他慢慢划开了箱子上的封条。眼前一花,车盖掀到一旁,一道白光闪过,冰冷的刀刃就贴上了他的脖子,“刘少校,好久不见了。”
刘峰额头的冷汗涔涔地往下淌,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儿碰上白潜。
“上一次见面,还是一个月之前呢,想不到会在这里再次见面。”白潜的语气很轻松,像聊家常一样,抵在他咽喉上的匕首却一点也没有放松,扣了他的脖子,胁迫他下了车,禾蓝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刘峰的下属紧张地盯着白潜,手里的枪对准他,却在不断发抖。
“小伙子,你会使枪吗,怎么一直发抖?”白潜笑道。
刘峰的脖子一紧,那刀子嵌进了他的肉里,拉出一道血丝。
――这家伙是个疯子!
刘峰流着冷汗道,“我带你去见将军,他老人家应该也很想你。”
白潜道,“之前见过几次,还没有细谈,不过,我想这一次应该可以好好谈一谈。”午后的阳光照得他的面庞有些有些微微透明,泛着一点冷光,俊地有些妖异。
后山的一处竹制庭院里,四周是高于地面的平台,呈现一个四角环绕的地势,台上屋室都紧闭着,只有正对厅中的大屋,移门敞开。
室内放置着人造假山,竹筏顺着流水在池里漫游,空气里散发着袅袅茶香,青烟绕着屋顶久久不散。
彭云清和禾蓝印象中的不差,是个儒雅的男人,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两鬓略有斑白,身体还是很硬朗,看上去很有精神气。他穿着件白衬衫和迷彩裤,跪在室内的茶几前煮茶。
白潜在他对面跪坐下来。
禾蓝被刘峰“请”到了外面。
门在她面前关上之后,就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了,她整颗心都揪起来。彭云清能混到现在这个地位,绝对是有两把刷子的。白潜现在还戳穿了他的丑事,他会怎么对付他?
她的手心沁出一层一层的汗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是心里就是乱成一团。
刘峰对她说,“禾蓝小姐累了吧,请移驾旁边的居室暂且休息一二。我想,白少和将军的谈话应该会比较‘顺利’。”
禾蓝怎么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忽然道,“不见得吧?”
刘峰“咦”了一声,“这是将军的地盘,你们两个现在只是瓮中之鳖,难道你以为你们可以活着出去?还是你们觉得可以用这事情来威胁将军?”
“威胁?不需要。”禾蓝定定地说,“凡事讲究一个‘利’,阿潜有他的筹码。我们大老远地过来,埋伏了这么久,会一点准备都没有吗?”
看着她平淡的神色,刘峰有些动摇了。
禾蓝一拂衣袖,撇下他就离开。
室内的茶香越来越浓,第二波水终于沸了。
将军用竹制的镊子取出一个茶饼,放在石头制成的容器中捣碎,加入了薄荷、姜、蒜末和枣皮,用锥子慢慢捣碎。
水滚了一会儿,白潜在紫砂茶壶上盖上一块白布,提起来帮他倒了半碗,茶叶在海碗里成了绿色的糊状,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芳香。
“我的提议,将军觉得如何?”等他喝过一口,白潜才笑着饮了。
彭云清的笑容还算慈祥,“我和特来区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挑起战火?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有利的事情。白少,我们也算旧相识,之前你没有说动我,现在又想重来一次?可惜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大家都是出来混的,何必遮遮掩掩?说白了吧,不管表面上多么光鲜,暗地里一定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就拿将军来说,不管外表再怎么仁义,暗地里也干了不少贩毒、贩人的买卖。忍地这么辛苦,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一个‘利’和‘名’。将军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不用我说,是个明白人都知道。现在不愿意下手,不过是还没有把握罢了。”
他这么不给面子,直接摊开了说,哪怕是涵养较好的彭云清,脸色都有些阴霾。
“特来区本来就是一块肥肉,气候比这儿更加适合种植,也是通往滇缅的必经之道,商路比较畅通。拿下以后,还怕不能回本吗?将军担心的,不过是能不能胜利的问题。”
彭云清看他眉眼弯弯微笑的样子,心里转过很多念头,白潜已经说道,“我在云南还有几个基地,可以提供各种物质。之前的筹码,可以加大三倍。最重要的一点,我希望您也能明白,这里实在不是长久之地。难道您要一辈子呆在这个战乱的地方?退一步说,您要自己的家人一辈子呆在这个地方?”
没有人愿意一生都活在转乱和困苦里。如果有更好的去处,能在年老时找到一个更好的栖息地,有时比更多的地盘、更多的军火更实在。就算不顾及到自己,自己的儿女……
“我可以为他们提供安逸的地方,保证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白潜说完这句话,就不再说了,只是低头啜着茶,嘴角有一点不明的笑意。
彭云清已经年逾花甲,下面的不少人表面上对他恭敬,实际上也是虎视眈眈,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恐怕是兔死狗烹的局面。他可以不在乎自己,不过,他年幼丧失双亲,对亲人非常看重。
白潜又加了一句,“我在云南还有一处金矿、几处毛料矿和不少股金,不知道将军有没有兴趣?”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潜只听到他重重的一声叹息,“……你有多少把握?”
“这个数。”白潜比划了一下手。
彭云清道,“万事俱备,可我用什么理由开战?”
这种战乱四起、强者为尊的三不管地带,居然也讲究师出有名。白潜心里有多不屑,脸上也不能表现出来。彭云清极好面子,刚才已经被他刺激地够呛了。
白潜笑道,指尖在茶杯上轻轻叩了一下,“这次的这批‘货’,不是已经到了吗?这样的事情,想必杜洋暗地里也干了不少吧?多一件不多,少一件反正不少。”
彭云清刹那间就明白过来,只是,这么奸猾的事情……白潜任由他打量,把剩下的茶饮尽,对他一鞠躬,信步走了出去。
天色晴朗,到了傍晚,山谷里还是云霞烂漫、碧空如练。
禾蓝吃过了饭,和一个老嬷嬷在居室里学编织手带。白潜在门口望进去,禾蓝沐浴在绯红的云霞中,低头编着,乌黑的发丝柔顺地垂在肩上,好像也被镀上了一层金色,雪白的荷叶裙摆漫漫地铺开,在干净的地面上呈现一种静谧的柔美。
“对,就是这样……”嬷嬷慈祥地看着她,看见她编错了,还会手把手帮她改回来。
禾蓝想着白潜,怎么静得下心来。不过,嬷嬷说是白潜让她来的,禾蓝就只能先学着。可是,手里的绳子就像和她打架一样,怎么都编不好,她懊恼地叹着气。
嬷嬷微笑着摇着头,“你有心事吧?”
禾蓝要怎么说?她正低下头,耳边就传来一声轻笑,白潜大踏步跨进了居室,几步到了她面前,把她拦腰抱起来,“你有什么心事,不能和我说?”
嬷嬷清咳一声退了出去,帮他们掩好了门。
“快放我下来,这是白天,像什么样子?”
“像夫妻的样子。”白潜抱着她,就是不愿松手,跑到窗口,作势要把她甩下去。禾蓝吓得勒紧他的脖颈,眼睛压根就不敢往下看。窗子下是一条湍急的河流,通往后院的山里,上面漂浮着一些掉落的枯枝,岩石上还有苔藓。
白潜道,“胆子还是那么小,我会扔你下去吗?”
禾蓝呐呐的,白潜就忍不住笑了,蹭蹭她的鼻子,“傻呀,还是一如既往地傻,劈开脑子灌上一瓶滋生细胞的营养液,恐怕也就那个傻样儿。”
他越说越过分了,禾蓝大声道,“嫌弃我你还一直抱着我干什么?放我下来!”
他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别好,居然真的放她下来,和她一起坐在地上,撑着下巴看她。
禾蓝摸摸脸,没花呀?
白潜盯着她,靠在桌面上斜视她,换了手撑着下巴继续看她,不知道在看什么。禾蓝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脖子后面的汗毛仿佛都竖了起来。
白潜不再看她,改为看窗外的晚霞。
落日的余晖,虽然灿烂,却很快消亡。
杜别,在父亲和前途之间,你会选择什么呢?
他真的非常期待。
杜别早就和彭云清搭上线,不过,按照他原本的打算,想必是不想和杜洋完全闹翻的,而是慢慢蚕食,掌控特来区。利用彭云清有了足够的力量以后,他就不用再委曲求全,可以求个同盟关系,也不必和杜洋闹地不可开交。现在,他只能被迫在两者之间做出一个艰难的选择,还是那样一种惨烈的方式。
白潜微微眯着眼睛,想着他左右为难、焦头烂额的样子,心里就一阵一阵的快意涌上来,只想他更惨一点,更倒霉一点。杜别遭受的折磨越多,他就越开心,恨不得他受尽折磨,粉身碎骨才好。
禾蓝看着他唇边的笑意止不住地满溢出来,心里怪异,“你怎么了?”
白潜敛唇对她一笑,“有件特别开心的事情。你想知道吗?”
禾蓝还没表态,白潜就道,“等事情成了,我再告诉你。”
――等姓杜的死无全尸,再把他的尸体包装好送给你。
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已经可以预见美好的未来,满意地笑,看着禾蓝的目光更加柔和,拉过她的手,用指尖拨弄把玩着。
禾蓝只当他又闹了,就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