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明神女录 !
在某个拐角处,叶临渊又看到了那个女孩,那个女孩蜷缩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稻草铺在她的身上,哭过的眼睛红肿无光。每天冬天城里都会死去很多人。习以为常便成了平常。
叶临渊忍不住走到小女孩身边,问道:“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吗?”小女孩看着这个突然走到面前撑着伞的青年人,眼里氤氲泪水,没有说话。叶临渊看到她冻得苍白的嘴唇和被冰霜覆盖的睫羽,轻轻叹息。
他蹲下身子,拍了拍少女的脑袋。仙人抚顶。少女忽然觉得不冷了,她看着这个仙风道骨的青年人,怯弱地缩了缩身子,虽然不知道这位面相年轻却目光沧桑的人做了什么。
但是她还是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叶临渊又问:“你没有地方去了吗?”小女孩咬着嘴唇,低下头,她本来玉嫩的脸蛋被摸了许多脏兮兮的炭黑,一身破旧的衣服甚至不能将她包裹住,他能看到小女孩手臂上深一块浅一块的淤青。
“我爹死了。”小女孩开口说话了,小女孩断断续续道:“我娘让我去给李家干活,要我乖乖听话,如果被赶出来就不要回家了,我在李家做了三个月了,本来好好的,可是他们小姐忽然说我偷东西,打了我一顿,然后把我赶出来了。”
叶临渊看着小女孩微微颤抖的肩膀,早已通明的心境中竟有一点苦涩,他没有问小女孩是不是真的偷东西了,这毫无意义。他只是轻声问道:“你叫什么?”
小女孩闭着嘴低着头,不肯出声。叶临渊又问:“你没有名字吗?”小女孩过了许久,才说道:“我娘说我娘说我是赔赔钱货。”“赔钱货?”叶临渊轻轻呢喃,忽然笑了,他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姓裴啊。”
小女孩抬头看着这位先生,一脸茫然。无论她之前姓什么。从此她便姓裴了,叶临渊笑了几声,他对着小女孩伸出了一只手。他很年轻,可那只手却出奇地宽厚,结着重重的茧,交错着深沉的掌纹。小女孩没有动弹。叶临渊说道:“随我回家吧。”小女孩摇了摇头:“不行。”
叶临渊忽然很想问一句:你知道我是谁吗?但是一想,又觉得太失身份了,理了理思绪,说道:“你不想过衣食无忧,三餐温饱的生活吗?若是你天赋资质足够,还能去求一遭凡人一生也难以企及的道。
而且山上也没有欺压奴仆的主子,你只需要当做是自己家就好,想要什么就取什么,也没有人会问你是不是偷了东西。”小女孩抬起头,那双灰暗的眼睛又泛起了光,她似乎动摇了,但是沉默了许久,小女孩还是摇了摇头。
这是叶临渊这辈子最大的一次碰壁。俗家子弟,任你家中富可敌国亦或是高官厚禄,都把成为自己门下弟子作为荣幸,而这个几乎要冻死的小女孩却一而再地拒绝了自己。叶临渊自嘲地笑了笑,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小女孩哭着说:“李家这个月的工钱还没给我家里已经快吃不上饭了。”叶临渊安慰道:“你跟我走,你包括你的家人,都不会愁吃不上饭了。”
“骗人。”小女孩目光闪躲。叶临渊笑道:“我为什么要骗你一个小丫头?”小女孩说道:“我娘说,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平白无故对自己好的。”
叶临渊伸出的手依旧没有缩回去,他想了想,诚恳说道:“那你是要冻死在这个风雪之夜里,还是选择和我去山上?”小女孩眨了眨眼睛,茅草很冷,衣服很冷。
她也忍不住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搭上了他的手。叶临渊牵着小女孩的手走在雪夜里,已经饿了许久的小女孩忽然腿一软,跪倒在了雪地里。
叶临渊看着双膝没入雪地中,正挣扎着竭力出来的小女孩,忽然心头一动,一板一眼地说道:“你这样算是行了拜师礼了,你以后就正式是我徒弟了,而且还是大弟子了。”
小女孩又是一脸茫然。过了片刻,小女孩似有所觉,忽然对着中年道人磕了个头,口中喃喃道:“见过师父。”
叶临渊不自禁笑了起来,他将伞放在了雪地里,用双手抱起了小女孩,朝着邓家的大府走去。大雪更深,悄无声息地飘落,华灯初上的夜里,小女孩的家不知道是陋巷中的哪一户。
雪花落在了叶临渊乌黑的头发上,沾濡在他的鬓角,眉眼,似是白发苍苍,小女孩忽然抬起手,替中年人轻轻弹去她鬓发上的霜雪。那一刻,她的眸子很明亮。叶临渊也不嫌弃女孩脏兮兮的手,只是淡淡微笑。
那条陋巷上的故事也很快消失在下一个拐角,唯有雪地里那柄被风吹动的纸伞悠悠诉说过往,大雪无声,一点点淹没了他们的脚印。爆竹声噼里啪啦地炸响,散入开年的风里,化作新一年的祥瑞。
岁岁年年,年复一年,一如从前转眼又是多少年?往事铺面而来,五百年的光阴仿佛不复存在,音容笑貌都犹在昨日。思绪万千,不过弹指一瞬。林玄言重伤的身影即将重重砸落地上。
那一刻,他忽然心生灵犀。他闭着眼,一股极其熟悉的剑气在肺腑之中陡然燃起。仿佛一道耀目的火星暴起,心境顷刻通透,剑骨滚烫。林玄言下意识地默念了一声:“剑行!”
五百年前的那个人和如今的少年仿佛重叠在了一起。他的身影没有再下坠,他悬停在了空中。
一把笔直的剑托住了他的背脊,嗡嗡颤鸣,仿佛寂寞了千万年。一剑南来。从寒宫剑阁至承君城此剑,千里取剑,心意至剑至。他下意识地将手伸到肩后,握住了那把剑。
剑气迸溅,将雨幕蒸腾成空蒙雾气,剑光惊艳照彻眉眼。他握着那柄剑,望着剑上熟悉的纹路,望着剑刃上那六十二处深深浅浅的缺口。像是五百年岁月川流不息,故人蓦然相逢。季婵溪望着那柄不知从何而来的剑。
只是感受他的气息便明了,此刻林玄言的境界对比自己,只高不低。林玄言望着剑,低声道:“羡鱼,好久不见。”
他不管语涵会不会生疑,不管其他人会怎么想,此刻他握住了剑,便觉得一切都可以斩破。就像五百年前那样。两道白线撕开雨幕,天地仿佛一座倒悬的海,随着两道忽而而起的白线荡开了一道又一道的巨大涟漪。
林玄言和季婵溪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雨幕之中,空中唯有两道时而湮灭时而隐现的白色雨线,交击窜动,带着极其可怖的威能。
即使是化境的强者,都很难捕捉到他们的轨迹。在场的人几乎没有人认识那把剑。岁月隔了太久太久,不过即使是五百年前,也极少有人见过,但是裴语涵认识。她还时常把玩那把剑,剑上的每一个纹路,每一个细小的缺口她都记得。
大雨如注,被道法隔绝在上空。可她忽然像是淋了三天三夜的雨一样,失魂落魄。她痴痴地望着握着剑的林玄言,清丽的容颜早已泪流满面。
雨水在空中渐渐地被搅动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之上,时而出现季婵溪黑裙的娇小身影,时而出现握剑而去的白衣少年。
两人电光火石之间不知道交击了多少次,两人的身上也不知道添了多少道伤痕,但是谁也没有认输。一声金石摩擦的尖锐响声如鹤高唳。
双方的身影第一次清晰地出现在了雨幕之中。雨水再次落在,在他们身上溅成了蒙蒙的雾气,雾气带血,腥味逼人。像是带着某种默契。林玄言和季婵溪同时默念道:“去!”
林玄言手中长剑脱手而出,季婵溪身后法相也冲入了雨幕中。剑与法相隔空缠斗。林玄言和季婵溪气机相锁,没有法器倚仗之后,两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修为一样,身子极其微弱。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有只是干等着剑与法相战出结果,季婵溪右步向前,一拳直来。
林玄言侧身闪躲,右手外捋,企图擒住了季婵溪挥舞而来的拳头。谁知季婵溪忽然收拳,左拳击出,直打腹部。
林玄言左手作掌,横斜格挡,拳腕交击,拧转纠缠了一番之后林玄言陡然侧踹,直攻季婵溪的腰肢。季婵溪竟然不闪不躲,右手猛然挥下,荡开防守。一拳硬生生地砸在了林玄言的胸口。
林玄言吃不住力,后退了三步。季婵溪不管吃痛的腰肢。乘胜追击。一拳直击面门。林玄言眼神中闪过一丝隐忍之色,他不动声色地右侧过身,外捋抓住了季婵溪攻来的右手腕,随手右手捋抓少女的右上臂,身体左转,右脚向左上步,顷刻间背对季婵溪,竟然将她扛到了肩上,季婵溪扭动娇躯。
一时间无法挣脱,林玄言咬牙切齿,猛然用力,双手向前向下拉扯少女的右臂,一下子将少女摔在了地上。
季婵溪想要挣脱起身之际,林玄言身子猛然压上,季婵溪反映极快,极其阴毒的一拳猝不及防地打在了林玄言的额头之上。
还未来得及作出用手肘扣住少女防止他起身的动作,少女身子猛然右翻,那娇小的身子里力量却如此惊人,一下子将林玄言翻了过去,少女反压在他的身上!砰!一拳直击面门,林玄言被这一拳砸得晕晕乎乎,他紧咬牙关,一手死死扣着季婵溪的身侧,试图将她翻过去,此刻大雨之中的少年少女衣衫早已被毁去大半,如此肉搏本该看上去香艳无比。
可是两人招法凌厉,却只剩下了杀伐之意。季婵溪岂能让他轻易挣脱,连连挥拳,试图一鼓作气把林玄言打晕,忽然少女啊了一声,拳势一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