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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婕妤冷笑,“我这屋里是有耳报神吗?怎么让她们知道了,来得倒快。”
纪纲颇有深意地看了孙清扬一眼,想来,应该是吕婕妤的人接她时,就准备了后手吧,没想到,这姑娘才八岁,已经心思如此慎密。
没等吕婕妤从暖炕上下来,只见门帘再次挑开,权贤妃跟前的瑜宁姑姑已经扶了她进来,后面跟着太子妃和她的大丫鬟玬桂。
她们进来后,又呼啦啦地跟着八九个宫女、丫鬟,加上挑帘的寿安宫掌事姑姑清宁,两个寿安宫的大宫女薄雪、溪苏。
瞬间将寿安宫的西暖阁挤了个满当。
贤妃身穿家常的秋葵绿绣白玉兰花的夹纱衣,下面是白绫裙,头发松松挽了个飞仙髻,只戴了个金步摇。
秋葵绿是一般人很难驾驭的颜色,偏她肤如凝脂,穿着倒越发显出弱不胜衣,秀色撩人。
太子妃也是一身家常衣饰。
显然,两人都是刚起身不久就匆匆赶了过来。
吕婕妤不情不愿地下炕施礼,又请贤妃上座。
太子妃给吕婕妤行礼后,纪纲给贤妃和太子妃行了礼。
孙清扬和那个跪地求饶的小宫女,就跪在地下拜见施礼。
“好了,你们都起来吧。晗儿来挨着我坐着,吕妹妹也坐吧。”
太子妃,永城人氏,姓张,单名一个晗字。
贤妃年纪虽然比太子妃还要小个几岁,但在身份上却是她的母妃,加之贤妃与徐皇后之妹徐妙锦有七分相像,所以初入宫,太子一家就对她倍增好感,加之她为人温婉和煦,从不因皇上宠爱就持宠生骄,入宫这一年多,太子妃张晗和贤妃走得很近。
贤妃发话的当口,万安宫的掌事姑姑瑜宁和另一个宫女碧光已经将孙清扬搀扶起身,又以为旁边跪着受罚的小宫女是因为受了牵连,也一并拉了起来。
因为跪的太久,孙清扬脚下一软,几乎没跌倒在地,若不是瑜宁和碧光扶着,当场就要瘫坐在地。
贤妃微微一怔,似有诧异,旋即问吕婕妤,“吕妹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虽说是寄养在晗儿名下的,却也就同她的女儿一般,我们都可算是她祖母辈了,妹妹平日也是个宽厚的,怎么今个糊涂,和一个小姑娘斗上气了?”
吕婕妤最恨贤妃这样,明明是挑对方的刺,也会拿话先套着,让对方找不出反驳她的话来,但贤妃平日待人和气,连皇上让她和王贵妃、张贵妃一道协理六宫,她也只是走过场,一切以两位贵妃的主意为准,从没拿过乔。
所以吕婕妤虽然碍于身份要低权贤妃一头,却也不怎么把她放在眼里。
扬了扬头,吕婕妤嫌弃地说:“姐姐你想当祖母,多的是便宜子孙攀上来,可别拉上我。这丫头犯的事情,你还不清楚吗?你天天用的玉容膏,可就是她家的东西。”
按例,吕婕妤应该称呼贤妃娘娘的,但因为她们同从朝鲜来,贤妃一直叫她吕妹妹,她也就乐得装亲密叫贤妃姐姐,不用区分尊卑,省得心里觉得憋屈。
贤妃诧异,“什么玉容膏,我还是头一回听到这名字。”
吕婕妤只当她做假,怕人知道她用的是好东西,跟她讨要,冷笑了一声,“怎么姐姐天天用的东西,连名字也不记得了?亦或是姐姐怕人和你讨要,怕别人知道后你就不是独一份了,所以故作不知?”
贤妃再好脾气,也有些气恼,“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
吕婕妤却觉得她是作贼心虚,更是咬着不放,“姐姐当然是知道我说的什么话,真人面前不打诳语,我都知道了,你也就不必再隐瞒下去。”
贤妃气她四六不分,简直不想理她了,一旁的太子妃见了就笑着打了圆场,“儿臣看吕婕妤也并不知内情,怕是不知听什么人说了一句半句,就捡了话来问母妃,这两下误会了才会以为母妃隐瞒了她,说开就好。”
吕婕妤虽然明白按规矩,妃以上的位例太子妃才会称为母妃,但听到太子妃母妃长母妃短,自己却只得一个吕婕妤的称呼,还是气的要命,扬眉讥笑道:“我看不是起了误会,只怕是晗儿你也被蒙在鼓里。”
她有意学贤妃叫太子妃的闺名,以示亲近,又说太子妃也是受了欺瞒,挑拨她和贤妃的关系。
旁边听着的纪纲简直想一掌把吕婕妤打晕了,却只能无奈地咳了两声。
这两声,倒提醒了吕婕妤,她眼睛一亮,指着纪纲对太子妃说:“这事,纪大人知道的清清楚楚,不信,你问他就知道了。”
显然想着只要纪纲作了证,太子妃知道始末,就会站在她们一边了。
纪纲已经被气的想昏死过去,他怎么就找了这么个蠢材来帮忙!
忘记当初谋划时,他就是看中了吕婕妤冲动好骗,比别的嫔妃更易三言两语挑拨起火。
吕婕妤的话也令旁边随侍的清宁、薄雪和溪苏听得直冒冷汗,她们的这个主子,冲动易怒又刚愎自用,今个一早纪大人过来,自己几个觉得不对拦住就吃了一顿训,后来纪大人说要问话,又不许她们在一旁候着,主子竟然也应了下来,这会儿自己几个听音辨色,怕是主子给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
清宁也不知道自己和薄雪、溪苏跟进来是对是错,原还可以用不知情推个干净,现在,只怕出了什么事,这宫里上上下下都脱不了干系。
可不跟进来,贤妃娘娘和太子妃殿下带的人都进来了,寿安宫这边竟然连个招呼的人也没有,吕婕妤纵然当场不发作,过后自己几个也逃不了责罚。
清宁几个心里七上八下,只盼着贤妃娘娘一如既往大度,不和她家主子计较。
权贤妃接过跟前大宫女瑶光递上的锦帕,印了印额角,冷然道:“刚才一进来我就想问了,请问纪大人,何时外官可以进内宫,还进到嫔妃的暖阁里来了?这样乱了规矩,要是让皇上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认为我们姐妹如何不自重呢!”
纪纲从贤妃她们进来,就知道早晚有此一问,于是施礼回禀:“贤妃娘娘,微臣也是情非得已,实在是此事涉及到内宫中人,所以和皇上请了旨意,方便入内查办。”
贤妃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纪大人是说,你来吕妹妹这里,是得了皇上旨意的?”
纪纲只是模糊不清和永乐帝说有案子涉及到内宫中人,请了皇上口谕说如有需要可入大内,并不是直接请旨到吕婕妤的寿安宫来,那里敢直接回答贤妃的话,只是陪着笑说:“是说入内,并没有特指那一处。自是也包括婕妤娘娘这儿的。”
贤妃轻叹,“就是为了公事,纪大人也得避避嫌,毕竟这西暖阁也是吕妹妹日常起居之地,为何不选在正堂或是花厅?偏要做这落人口实之事!”
她并不对吕婕妤直接责问,一是知道那是个糊涂的,被皇上多次赞扬为天真烂漫,适情率意,不做作不虚伪的憨直,二是知道这事肯定由纪纲引起,吕婕妤才是真正被蒙蔽之人。
“微臣羞愧,一时情急,让贤妃娘娘,太子妃殿下担忧,也害婕妤娘娘受了牵累。”纪纲低声告了一句罪,满目担忧地看了看在场的众人。
“实在是这宫里有人怀着不轨之心,微臣昨个得了消息,夜里都睡不安宁,只怕主子们出了什么事,一大早就赶进宫里。也是正好遇见婕妤娘娘,听到微臣所禀,娘娘热肠,要同微臣一道处理此事。因这事干系重大,又是涉及内宫,所以微臣就应了下来,加之寿安宫上上下下都有人,微臣和婕妤娘娘并未单独一起呆着,也没想到瓜田李下应该避避嫌,这事,实在是微臣孟浪……”说到后来,纪纲的表情像是担忧,又像是羞愧,竟不忍再说下去了。
其实当时是他大早晨闯进寿安宫时,吕婕妤才起身不久,在西暖阁喝茶,听了他说的话,依计去请孙清扬,也就一直没有换地方。
太子妃心里长叹口气,这纪纲为人最是阴狠毒辣,狡黠奸诈,又善揣上意,偏有时故意会做出些不知轻重之事,让皇上放心,认为他骁勇过人却忠心无二,连他在宫中用铁爪猛敲都督薛禄这样的事,皇上都大笑,说他为个女人争狠斗凶,是性情中人,太子几次劝诫,都曾遭受喝斥。
贤妃又如何能够辨得过他?太子妃自知在这宫里是她个小辈,不好置喙,当时听了杜若所禀,情知事情不好,特意进宫央求贤妃相救,也是为着这个原因。
吕婕妤这回聪明了点,虽然知道纪纲讲的并非全部实情,却也不揭穿他,毕竟,让皇上知道她与外臣在暖阁见面,虽然跟前没有离人,却也说不清,要是再有小人挑拨一二,纵然皇上平日常说自己性子率真,少不更事,怕会也恼怒!
她连忙柔声和贤妃说话,“姐姐明鉴,纪大人他也是为了我们好,虽说你用的玉容膏出自孙家,可要是那孙愚真有贪墨之事,你也不好回护,毕竟兹事体大,又干涉到政务,咱们姐妹不好多说什么,好在皇上圣明,把这事交待给了纪大人,还请姐姐宽心,纵出了什么事,纪大人在皇上面前,也不会把姐姐牵扯进去。”
如此说了几句,见贤妃面色不渝,她又掩嘴笑问,“姐姐今日为何和晗儿一起前来我这寿安宫?可是因为知道她府里的人与此事……有关?”话里似带三分迟疑,七分不可置信。
神情却是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