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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收到东老这份忍痛割爱、宛如一个守财奴眼看着自己被扒皮的馈赠,言落月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仍然用手死死地捂住眼睛,时不时打一个薛定谔意味的哭嗝。
但那如魔似幻、魔音绕耳、几乎哭出花腔的高八度海豚音,却明显是停了下来。
言落月带着哭泣后特有的重鼻音,噎声噎气地说道:“这,不太好意思吧。”
“呵呵,小友真是,家教过人,真心懂得替他人考虑……”
东老几乎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好朋友。这艘飞舟,请几位小友务必收下啊!”
“那……”言落月见好就收。她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我们就收下这份友谊的证明吧,谢谢你们啊。”
东老:“……呵呵呵呵,小友,实在,太,客气了。”
钮书剑没有东老那种唾面自干的功力。
别说露出假笑了,此时的钮书剑,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摆不出来。首发
他只能复读机一样地重复道:“太……太客气了。”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们居然格外希望言落月继续哭下去。
可能是因为这小姑娘的哭声一旦停止,说出来的话,办出来的事,样样都衬得他们更像两个自动找瓷碰的冤大脑袋!
言落月擦净眼泪,站起身来,向身后的飞碟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个动作,凌霜魂瞬间会意。
气质冷淡如高山冰雪的史官微微颔首:“既然如此,我们的飞碟就留给你们。”
“啊?”东老微微一惊,“这……我等不敢染指姬妖尊的爱物……”
话音未落,他便见凌霜魂下巴微抬,以一个跟自家少主刚刚撞了别人飞舟时,一模一样的出场姿势,朝自己冷淡地看了一眼。
“无妨。”凌霜魂抑扬顿挫地朗诵道,“反正,妖尊看到被毁坏成这样的飞碟,多半也会心中不悦。”
东老:“……”
刹那之间,东老什么都明白了。
跳进他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则是――
敲你妈,听见了吗,敲你祖坟,敲你族谱上下全家!
可是在脸上,东老还是要抽搐着嘴角,打落牙齿和血吞地说道:
“敬献给妖尊的法宝,怎么能有瑕疵呢?我等愿意出钱出力……”
听到这里,白纱下双目紧闭、气质堪称孤苦伶仃的巫满霜站了起来。
他摇摇摆摆地向凌霜魂走去,又被凌霜魂痛惜地把住手臂。
巫满霜插话道:“哥哥,我们快走吧,时间要来不及了。”
东老:“……如果来不及出力,我们多出一点、一点……我的意思是,多出亿点维修的材料,也是应当的。”
说完这句话后,东老终于看到,鹤氅冠带的少年人重新掏出那本书简。
鹤族史官笔落如珠,自言自语地念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大概是一整天里面,唯一值得他们高兴的事情了。
然而东老实在笑不出来。
他嘴角扯动了一下,只感觉很亏、很空虚、尤其特别十分的憋屈记……
……
云海之上,一架巨型飞舟悠悠驶过。
言落月好奇道:“小凌,你真的把后面的内容记载成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怎么会呢?”
凌霜魂闻言正色相对,原本端庄的坐姿一下子变得更加挺拔。
他肃声道:“史笔如刀,岂可为强权厚禄而更改!”
言落月心想,我觉得也是。
“那你到底写了什么?”
提到这个话题,凌霜魂的身体略微放松,照原文背道:
“――前倨而后恭,无耻矣;媚上而欺下,无德矣;朝令而夕改,无恒性矣;反复而无常,无仁义矣。此可谓小人行径耶?此之谓无羞恶之心,非人也。”
言落月:“……”
哎呀,念过书就是好,她也想变得这么会骂人。
稍微缓和了语气,凌霜魂又特意解释道:
“关于知错能改云云,只是我有感而发,并不是刻意诓瞒――我想着,不会吧,世上不会真的有人没注意到,我在书简上落笔的内容,跟我说的话字数都对不上吧?”
白鹤的表情实在太过真诚。
要不是听他话里的内容,可能真的有人会相信这是个纯白如雪的耿介史官。
言落月憋笑道:“你那句‘知错能改’,是用来形容谁的?”
凌霜魂微笑着将目光投向一边。
“自然是小巫了。你看他收敛杀意以后,进步的多快啊!”
听他大缺大德地说到此处,言落月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
被表扬的巫满霜自从坐上飞舟以后,就一直临窗而坐。
小青蛇托腮沉吟,显然是刚刚学到了很多,正在消化理解其中的内涵。
言落月笑着坐了过去,顺手抄起矮几上的一碟灵果推给巫满霜。
“满霜今天真是神助攻,你跟他们要飞舟的时候,咱俩真是想到一块去了。”
发现情况是顺风局后,言落月就下定决心,这艘飞舟一定要到手。
倒不是因为碰瓷、敲诈、解气这么简单的理由。
关键是――他们仨这次的举动,虽说以弱克强,但也是在扯虎皮做大旗。
万一等他们离开之后,对面两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或者通过其他渠道验证了他们的身份,那不就追过来了?
所以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拿了他们的飞舟跑路。
这样一来……笑死,对方根本追不上。
被言落月夸了,巫满霜却很明显地一愣。
他喃喃道:“我当时……没有想这么多。”
他只是想到,看言落月之前很喜欢这艘飞舟的样子,不如一鼓作气拿给她好了。
不过,今天发生的事情,仍旧给予了巫满霜很大的启发。
他慢慢地意识到,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凭死亡一劳永逸地解决。
有些时候,以弱胜强,以柔克刚,或许会是更好的方式。
既然如此……
巫满霜摘下手套,凝神盯着自己的指尖。
不知他究竟做了什么,渐渐地,巫满霜的皮肤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苦香。
巫满霜想记道:或许,我也该尝试一下,去合成其他类型的毒。
……
大飞舟飞得又快又稳又好,最关键还是白得的。
不到两天时间,言落月三人便已抵达目的地,比他们预期中的行程足足提早了五六日。
这期间,言落月研究这艘新到手的飞舟、巫满霜尝试合成新的毒性、凌霜魂整理此行记录的轶事文稿……大家各司其职,每个人都有光明的未来。
言落月甚至还把飞舟的涂装给改掉了。
原本飞舟上漆着器、丹、阵、剑、符五种纹饰,一看就是鸿通宫出品。
言落月则在征询过两个朋友的意见后,把涂装直接换成了一条喷水的大鲸鱼。
“其实,咱们本来可以利用鸿通宫的涂装搞事的。”
言落月按着自己的良心说道:“但我们没有,我们还主动把他们的纹饰换掉了――我们真是太善良了!”
到达千炼大会地点附近,言落月三人按下云头,收起飞舟。
此时距离千炼大会开始,还有七八天时间,然而场地附近,人流已是熙熙攘攘,言落月三人从中穿行而过,其中甚至路过了两条集市。
“这是怎么回事?”言落月环顾四周,对附近的情况深感意外。
“我记得千炼大会实行请柬制,一张请帖最多带一个人,人数应该没有这么热闹啊。”
臃肿的人流比赤羽城里还要多。
挤挤挨挨的人群令巫满霜心惊胆战,平均每过三秒钟,他就要检查一次自己的衣服裹没裹好。
这可和凌霜魂那种“端正衣冠”的自我要求不一样。
他万一泄露了一丝半点的毒性出去,是会要人命的!
言落月抿着嘴唇,看着巫满霜自以为隐蔽的举动,悄声无息地笑。
她决定等走到这条集市尽头再告诉巫满霜,自己炼制衣物时,早已考虑过此类情况,所以他担心的一切都是不会发生哒。
凌霜魂的宽袍也被挤得略显凌乱,他选择在第一时间打理自己的衣褶。
一边抻平袖口的微皱,凌霜魂一边忙里偷闲地跟言落月解释。
“小言,你知道千炼大会这一办,至少要几个月时间吧?”
“我知道。”
凌霜魂整理好了鹤氅,开始扶正头冠:“那你知道举办千炼大会时,‘千炼幕’里居住的都是炼器师吧。”
言落月已经渐渐回过神来了:“我知道。”
凌霜魂笑着点点头:“那你又知不知道,每逢类似的盛会,围着主城区一圈,会搭建一座临时的外城出来?”
言落月右手握拳,敲击了一下左掌掌心:“我知道了。”
打个比方就是――每次举办音乐节/游园会/美食节等大型活动的时候,各种小摊贩都会闻风出动,在周边出售棉花糖、气球、炸鸡柳、煎饼果子……等等。
而如果这样的盛会一办就是几个月,参加的人还都是炼器师呢?
那么,出售各种材料的巨贾一定闻风而动,想要收购法器的商会更是络绎不绝。
更别提还有修士特意来此发布记悬赏,求购量身定制的法器、没有请柬的炼器师也想来附近凑凑热闹……
如此一来,围绕着千炼大会的真正地点“千炼幕”,众多修士生生在四周开辟了一圈临时外场。
三人穿过这层外场,抵达千炼幕的入口,这才到了本次千炼大会的真正所在。
千炼幕是一层流光粼粼的屏障,拱门处泛起涟漪似的晶亮波纹,数名守卫分列两侧,只有持大会请柬的修士才能出入。
在屏障之上,高悬着一副流光溢彩的告示:
【一、千炼幕内禁飞
二、千炼幕内禁修士私斗
三、禁止私人炼制拓印请柬,鱼目混珠
四、……】
言落月三人走上前去,正欲进入,却被守卫用兵器拦了一下。
“有什么事吗?”
守卫也是好心,见他们三人年纪尚幼,特意把人截停劝了一句:
“里面是千炼大会的内场,你们有请柬吗?如果没有请柬强闯的话,千炼幕的攻击可不是闹着玩的。”
言落月感谢他的好心,随意取出千炼大会的请柬,拿在手里晃了晃。
守卫没有料到,这几个小孩子居然真有请柬。
而且居然还是千炼级别的请柬,而非百炼级别,守卫当即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随即,这守卫想起了什么,脸上立刻浮现出几分市侩的喜悦。
“来来来,几位小道友这边请。”
被守卫神神秘秘地拉到一边,言落月还以为他要透露什么内幕消息。
然而下一刻,守卫就搓着手问道:“小道友,你这千炼级别的请柬可不得了,是能够往里带人的。捎带一名修士进去,至少也有五千下品灵石……”
若是能办成此事,作为中人的他,也有一千下品灵石可拿啊。
言落月:“……”
言落月闻言,不由啼笑是非。
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替人牵线蹭票的!
再转念一想,既然连千炼的请柬都有人想蹭票,那百炼级别的请柬,没准此刻外场就有黄牛正在倒卖,只是没被他们三个碰到。
无声感慨一句,有些事情,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一样。
言落月笑着抓起巫满霜的袖子,当着守卫的面摇了摇。
“多谢道友,不过我已经有要带的同伴啦。”
守卫遗憾道:“……哦。”
虽然没能做成这笔买卖,但守卫还是好心提醒道:
“我见三位小道友胸前空空,是不是还没有级别徽章?”
见三人点头,守卫又道:“这次大会时间较长,最好在开始前去考取一个。考核之处就在长街右手边第一座银凤楼,拿了徽章,行事也方便。”
恰好一时片刻里,也没有其余炼器师入内,再加上这几个孩子长相俊美可爱。
守卫心中生喜,索性多说了些。
原来在千炼大会里,炼器师徽章就相当于正式的身份证明。
持有徽章的修士,不但在官方商铺中购买材料可以打折、去外场做生意时也会被人高看一眼。
如果没有徽章的话,很多比赛和讲道都不能参加。
记听过这番讲解,三人谢过守卫的好意,旋即进了内场。
在他们三人步入千炼幕后不久,很快就有一个年轻人并一名老者赶到。
那年轻人皮肤微黑,挑眉毛、尖下巴,气质颐气指使,眼中自带一股傲慢之意,看了就让人难以亲近。
他还未走近千炼幕,就先对几名守卫斜睨一眼,亮出了掌心的令牌。
一见令牌纹样,几名守卫顿时诚惶诚恐地行礼:“原来竟是鸿通宫的高足!您快快里面请……”
年轻人撇了撇嘴,不知道想起什么,眉目瞬间染上一层阴郁之色。
“不必在这里哈巴狗似地献殷勤了。我问你们,你们把守此处入口,有没有看过三个小孩子经过?”
守卫们有些迷惑:“……三个,小孩子?”
年轻人眼中有阴狠之意一闪而过。
“三个妖族小孩,一个鹤氅冠带、一个披着条黑斗篷,还有个小姑娘最可恨,一张嘴吵得人脑仁儿嗡嗡!”
…………
言落月三人进入内场,这座城池的气势便扑面而来。
即使只是为了这一次千炼大会临时修建的场地,最挑剔的来人来这里,恐怕也没有话说。
只见主干长街宽阔整齐,各大门面恢弘气派,两侧建筑更是飞檐斗角。
三人没有着急去银凤楼考级,而是先在主街道上走了一趟,熟悉一番本次千面大会的会场。
除了考核的银凤楼外,此地还有官方担保,既可以兑换材料、也出售法器的钧天楼。
有着可供炼器师发布任务的长虹厅。
还有举行拍卖会的星汉拍卖场……
一路走来,言落月在一栋一言难尽的楼宇前停住了脚步。
“这个……”
凌霜魂抬眼看了看,清晰地念出了那个名字:“任、天、堂。小言,你为何是这个表情?”
言落月喃喃道:“……不知道,可能总觉得‘任天堂’这个名字,很容易招来地表第二强的法务部吧。”
凌霜魂:“?”
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言落月入内打听了一圈,才知道此地原来是供炼器师们交流思想,发布创意的地方。
“所以说,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啊?”
回答问题的炼器师满脸理所当然。
“我等炼器师,就该有着‘总是青天厚土,亦能任我等煅炼’的气魄。这任天堂乃是发布创新思想之地,起这个名字难道不对吗?”
言落月苦笑道:“对归对,就是感觉有点费官司……”
“你是指为了创意来源互相争执吗,这也是常有的事。”
炼器师定睛看了看言落月。
他的目光,尤其落在言落月空荡荡的衣襟处停顿了一下。
“我听小友说话的口吻,你应当也是炼器师。既然如此,为何不去银凤楼考取一枚徽章,也好省却许多麻烦?”
说到此处,炼器师拍拍自己的胸脯,满脸的与有荣焉。
“即使你已经在别的地方考核过级别,也不妨碍来千炼大会重考一枚啊。”
“――要知道,千炼大会的徽章有特殊标记,即使再过十年百年,别人看了就知道,你可是参加过这届千炼大会的人。”
记言落月顺着炼器师的手势望去,只见他胸口上果然别着一枚二级徽章。
徽章外圈镀着一层金芒,和平日里常见的炼器师徽章区别开来。
看来,这应该就是千炼大会纪念版的特殊标志了。
别说,这个创意还真有点熟悉。言落月低头想了想,很快暗笑出声。
――嚯,这不就是冰墩墩和金墩墩的区别吗?!
接二连三被人推荐去考级,言落月盛情难却。
三人在客栈里开了一间套居,将巫满霜与凌霜魂安顿下来以后,言落月便直奔考级地点银凤楼。
她一来一回花费了少许时间,恰好在赶到银凤楼门口之际,与钮书剑碰个正着。
钮书剑:“!!!”
言落月:“!!!”
心中略微一惊,随后想起千炼幕上高悬的告示,言落月很快恢复平静。
――她不用害怕,千炼幕内禁止修士私斗,要打只能去练舞房,呸,煅炼室里切磋炼器技艺。
一旦想通这一点,言落月的笑容瞬间变得甜美可爱,甚至还伸手冲钮书剑打了个招呼。
“好巧,大哥哥你也来了呀。”
钮书剑:“……”
一见言落月,新仇旧恨顿时涌上心头。
钮书剑把牙齿磨得嘎吱作响,连身边跟随的东老都忍不住轻声提醒:“少爷,千炼幕内禁止私斗……”
“我知道!”
气冲冲地顶了东老一句,钮书剑对言落月露出一抹狞笑。
“小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抓着茅草当令箭……我已经听人说了,姬妖尊身边,最近可没有出现过年幼的妖族。”
言落月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那或许是你的消息有点落后吧。”
虽然她确实只和姬轻鸿有过一面之缘,但气势一定要撑足。
至于之后嘛……
千炼大会足足要开几个月,今后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的事,还尚且没有定论呢。
钮书剑本来看言落月年幼,而且此时正好落单,觉得这样的小丫头很好唬骗,只要吓一吓就会忍不住露馅。
但看着言落月气定神闲的模样,他自己也难以确定,心中微微一惊。
难道……莫非……她真的和姬轻鸿有联系吗?
不,不可能。
像是抗拒自己朝这个方向去想,钮书剑第一时间在心中予以否定。
要知道,以姬轻鸿古怪的性情,这丫头片子哪里能入他的眼?
眯了眯眼睛,钮书剑嗤笑道:“你也是来考核级别的?”
言落月挑起眉毛看着他,并不说话。
钮书剑就自顾自地嘲讽下去。
“小小年纪就知道打肿脸充胖子,恐怕是家教一脉相承――别以为机缘巧合拿到了一张请柬,就能借此作威作福。怕不是要被难为得直哭鼻子,滚回家吃奶吧。”
说完这番话,钮书剑又稍等片刻,不但没等来小丫头的回应不说,反而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身后看。
“……你在看什么?”
言落月无辜抬眼,冲着钮书剑身后脆生生道:“妖尊好――”
“!!!”
这一声,差点没把钮书剑的心脏病吓出来。
他脸色瞬间大变,当即就是一个夸张的一百八十度大扭胯,战战兢兢地望向自己身后。
记……然而在他的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宽敞寂静的街道。
言落月慢悠悠接上后半句话:“――好厉害哦,我想念他了。”
钮书剑:“……”
怒极反笑,钮书剑冷笑两声,用手点了言落月几下。
“有种你就也进来考!”
说罢,大概是怕言落月又搞出什么别出心裁的花活,钮书剑大步流星地跨入银凤楼,速度快得像是有鬼在背后追他。
经过这次试探,言落月愈发确认,这姓钮的是只纸老虎,一戳就破,就连听到姬轻鸿的名号都能抖上三抖。
她微微一笑,提起袍角,也准备进到银凤楼里。
忽然,她眼角余光处,窥得一抹雪白的光芒,惊鸿似地掠过――
“……”
言落月连忙侧头看了一眼。
和之前的钮书剑一样,她也只见到一条宽敞平整的街道。
但思及自己一路上的经历,言落月还是慎重地按了按嘴角。
那个……应该不会这么灵吧。
她隔空跟姬轻鸿打个招呼,然后就真的把人招来了?
……
言落月一走进银凤楼,清秀美丽的负责人就迎面走来。
她丝毫不因为言落月的年纪外表露出异色,而是遵循规定,从头给言落月解释了一番实力的划分构成。
在修仙界中,炼器师级别由低到高,从一至九。
一般来说,一阶、二阶炼器师被称之为初级炼器师,三阶、四阶则是中级炼器师。五阶、六阶是高级炼器师。
至于七阶、八阶、九阶,则统称为炼器大师。
在九阶炼器师以上,每一位能够炼制出传世天品法宝的炼器师,能力都足以开宗立派,被尊称为炼器宗师。
官方划分的级别详细琐碎,民间却一般没有这么多讲究。
因为认定炼器师等级的场所,多半设置在几座繁华的大型城池中。
所以在云宁大泽这种地方,只要关系亲近,或者能炼制出灵品以上法宝,众人都愿意为炼器师做面子。
正如同演艺界里连龙套都可以被称作“老师”,只要能炼出好法器的,也都被大家叫做“大师”。
像是言落月的马甲言必信,就属于上述这种情况。
负责人小姐姐介绍完毕,巧笑嫣然道:
“如果您从一阶考核开始,每一阶都可以获得本次千炼大会的纪念徽章。您也可以出示您的徽章,继续向上接受考核。”
言落月不假思索道:“我从一阶开始考吧。”
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一声响亮的嗤笑。
只见一旁阴影里,阴魂不散的钮书剑慢悠悠地站了出来。
他不依不饶地看了言落月一眼,昂起下巴道:“我也从一阶开始接受考核。”
说罢,钮书剑傲慢地瞥了言落月一眼。
他挂着一幅瞧不起人的无礼表情,对言落月比了一个代表少量的手势。
“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我也不欺负你。不管你炼出什么,我只比你强一点。”
言落月惊奇地看着他,就像是从前从未见识过眼前这个品种一样。
“真的吗?你要是这么说&3034记0;话……要不然,咱们顺便赌点什么吧?”
大好的机会,浪费实在是可惜了。
如此主动送上门的羊毛,不薅也实在太对不起自己。
毕竟好久以来,言落月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没有分寸的话呢。
钮书剑一噎,随后垂给言落月一个眼神:“赌什么?”
言落月想了想:“我有一艘特别漂亮的大飞舟,我就赌那个吧。”
钮书剑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什么叫做‘你的飞舟’?就在两天之前,这艘特别漂亮的大飞舟,它还是我的!
但稍作思考后,不知道思路偏离到了哪个维度,钮书剑很快又露出了那副胜券在握的讨厌笑意。
“哦,你想借此机会将飞舟还给我,跟我道歉?呵,惹了鸿通宫的真传弟子,大祸临头才知醒悟,未免有些太晚了吧。”
普通而自信地将言落月嘲讽一番,钮书剑在指尖召出一朵棕红色的火焰来。
“我不占你便宜,免得别人说我连小孩儿都欺负。这朵‘丧魂火’价值正好与一艘飞舟相对,我就用它作为赌注吧。”
说罢,钮书剑下巴高高扬起,似乎在等着别人感激他的宽容。
言落月听完这番高谈阔论,慢吞吞地看了钮书剑一眼,又慢吞吞地收回视线。
她一点都不生气,情绪平静,甚至还有点想笑。
毕竟,此时的钮书剑在言落月心里,已经完全失去人类身份,转而变成一棵名为“地主家傻儿子”的摇财树。
他每说一句话,在言落月耳中都带着灵石1000的美妙音效。
两人敲定契约,双双走进考核厅中。
一阶、二阶的评级考核都是统一命题。
其中,一阶炼器师的合格要求,是要炼制一件标准容纳量的储物戒指――标准容纳量,即两立方米。
这一场考验的是炼器师对空间的压缩能力,属于炼器中的基本功。
但从考题便可看出,千炼大会对于炼器师的要求明显更高。
一般储物袋都有香囊大小,储物戒指却只有指环粗细。
两者之间的区别,就像是在桃核和米粒上分别雕刻表情包,后者的难度明显攀升了一个台阶。
既然考题要求戒指容纳量是标准大小,那要比拼胜负,就只有在戒指形状上面下功夫。
戒指的形状越小、越纤细,证明炼器师的水准就越高。
排在言落月和钮书剑前一场考核的,正好有三四个炼器师。
言落月眼睁睁地看着,有一个炼器师全程坐姿八风不动,炼制手法却慌如老狗。
到了最后,他从炉中取出了一枚……呃,一枚扳指。
虽说厚度、大小、重量全都不尽人意,但扳指和戒指的区别不算太大,考核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发放了一阶徽章。
但在他之后的那个炼器师,考核官却是万万不能给通过了。
只看了那件作品一眼,考核官便深吸口气,指了指前面通过的那位仁兄。
他语重心长道:“你若是和他一样,炼个扳指,我且算你合格。你若是别出心裁,炼一枚单只的指记虎,我也可以算你合格。但你现在这个……”
说到这里,考核官欲言又止。
对方想要考级的心情,他可以理解,毕竟他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
也不是他故意为难后辈,和这些入门不久的炼器师过不去。只要和标准大差不差,考官都不会苛求。
但这件作品,也实在是……
实在是,你们不能因为考官比较宽容,就觉得考官瞎啊?
别人最过分就是炼个扳指,可你呢?
尼玛你上来直接炼了一个长达两尺的护甲啊!
储物袋的面积大小,全被你分成片片,摊匀到护甲的甲背上了!
“您真的不能再通融一下……”
考官斩钉截铁:“不合格!”
“……”
随着这位颇具创意的修士垂头丧气地从考场离开,言落月与钮书剑,连同其他等待考核的修士一并进入。
有人为他们每人发放了一只匣子,匣子里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份量的材料。
服务态度很好,值得表扬,不过这份材料盒子,却是要额外收费的。
言落月在心中默算了一下材料费和市场价的差价,感觉举办千炼大会没准是个很挣钱的营生。
光拿考级这一项来说吧,材料费、考核费、徽章的工本费……加起来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
收回自己纷飞的思绪,言落月开炉点火。
在她斜对角处,钮书剑已经气势汹汹地对准炉膛打出第一套手势。
看来,他今日势必要以欺负小孩的方式,一雪前耻。
言落月提前替他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把需要用到的材料码进炉膛。
作为鸿通宫的弟子,钮书剑消息灵通,很有可能早就打听过炼器师评定考核中,每一场的考题内容。
但即使面对开卷考试,钮书剑的挣扎也是没用的。
因为他可能不知道,在《万界归一》里,玩家们为了减少负重,曾经丧心病狂地做出过一款特殊设计,用于代替储物袋。
这款设计的名字叫做……“对镜贴花黄”。
……
两炷香后,考试结束。
参与考试的炼器师们纷纷上前,将自己的作品拿给考核官检验。
前面排队的几名炼器师获得一级徽章后,并未直接离开,而是抱着轻松的心情,想要看看后来者表现如何。
在钮书剑递出手指时,见多识广的考核官尚且镇定。
但几个新晋的一级练器师,俱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看到,钮书剑从手上褪下了一枚……不,这个宽度,已经不能称之为“枚”了。
这个满脸自傲骄矜的年轻人,他竟然从手指上捻下了一根细线!
空间压缩是炼器师的入门级能力。
无论储物道具、飞行法器、还是能自由收缩的法宝,都会用到这项技术。
但正如同一张白纸越是对折就越费力。
空间也是这样:它越是往小里压缩就越艰难。
如果说,从储物袋压缩到戒指是一个门槛,那从戒指压缩成眼前这枚细线记,中间要跨越的难度丝毫不必前者低。
几个炼器师低声交换起信息。
“不知这位是谁家高徒?”
“想必是有名师传承,和我们散修岂能同日而语。”
“看他袍角――”
“‘器’字标志……是鸿通宫!”
像是被钮书剑的来历震慑,“鸿通宫”三字一出,众人全部屏息宁声,静如鸦雀,不再发出议论声响。
钮书剑反而面露笑容,像是被这群人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取悦了似的,尖尖的下巴又一次冲天扬起。
他从鼻子里对言落月哼出一声:“该你了。”
言落月默默走上前来。
小姑娘对着考官递出自己的右手。
她五个手指都白皙光滑,上面似乎没有佩戴任何首饰。
钮书剑先是愣了一下,惊奇地张大眼睛。随即,他爆发出一声毫不留情的嗤笑。
“你年纪幼小,一无是处也情有可原。哪怕你炼个护甲出来,也算有个交代,但你现在这……”
话音未落,言落月已经用怜悯智商的眼神,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钮书剑一噎:“……”
等一下,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一种熟悉的不祥预感,正在涌上他的后背……
下一秒钟,钮书剑亲眼看着,言落月从她的手指上抠下了一颗红色的小痣。
考核官:“……”
钮书剑:“……”
所有人:“……”
等等,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不会说……不是要告诉我们……
顶着一众人震惊的目光,言落月平淡地把那颗小痣往考官面前推了推。
“这就是我炼制的‘便携式可粘贴纹身花绣一点红戒指’……我的意思是,虽然造型独特,但用起来还挺方便的,不信您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