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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言落月发明出的新称呼,??宓记尘表示很适应。
在他看来,强调自己的身份,比强调自己的性别更有针对性。
毕竟,宓记尘本人没有性别,??也不在乎自己是什么性别。
作为一杆普通、单纯、无需求偶也可无需繁衍的白玉笔,??宓记尘从来不为了自己是男是女的问题烦恼。
再等一段时间,??某位鹤族史官拜访萝卜峰,给宓记尘立传时,??他将听到一个史无前例的请求。
宓记尘对笔者说:“关于我的记叙,单数日子用‘他’,双数日子用‘她’。不用在意我是男是女,总之一碗水端平就好。”
江汀白环顾一圈,发现被称呼的二师弟本人很高兴、找到省力新方法的小师弟和小师妹也很高兴。
就连师尊姬轻鸿,在听到这个称呼以后,都不由得投来了饶有兴趣的眼神,??衡量的目光陆续从言落月、巫满霜,??还有他自己身上划过。
江汀白:“……”
不知为何,??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就仿佛像是……仿佛像是他在萝卜峰中的称呼,很快就要变成“大师人”。首发
轻咳一声,??挥去心中奇怪的念头,江汀白提醒道:“小师妹,??长幼排行……”
言落月给出的答案有理有据,就差当场做个报告发布会。
“别担心,??大师兄,咱们峰的人口结构比较简单,??过去几十年里一直保持老龄化状态,??人口流动几乎为零。看看我和满霜,??再看看二师笔,没人会误解我们三个的长幼排行的。”
宓记尘听完,立刻举双手赞同:“小师妹这话有理啊。”
突然就被划到“老龄化”范围内的江汀白:“……”
在离开了学堂的限定环境以后,不但言落月感觉到,江师兄变得比做先生那会儿更加平和近人。江汀白也发现,小师妹的皮,已然比做学生时更上一层楼。
这究竟是言落月被压抑已久的天性终于得到释放,还是……
江汀白的目光,下意识就往姬轻鸿的方向偏了偏。
姬轻鸿含笑自若,八风不动,甚至还能当场倒打一耙。
此时此刻,姬轻鸿的语气,宛如是一个跟小学老师互相甩锅的初中班主任。
“我记得,她的开蒙是你教的?”
江汀白:“……”
总而言之,“二师笔”这个称呼,得到了师笔本人的承认,从此成了萝卜峰峰内统称的官方称呼。
偶尔,言落月为了提升美人师笔的格调,也会叫他“二师白玉笔”。
宓记尘对于这个称呼,也接受良好。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搭配新称号,第二天再见到宓记尘时,他衣衫上的绣样,正好是一对活泼可爱的“白玉狮子滚绣球”。
……
把两小只送到萝卜峰安顿好后,姬轻鸿当天下午就离开山门。
接下来一连好几日,言落月都不见姬轻鸿的踪影。
言落月私下猜测,姬轻鸿或许是去见宗主长老,和他们商量应对鸿通宫的对策,还有这次秘境中各方势力表现出的情况。
俗话说得好,山中无兔兔,小龟皮皮虾。
在师尊离开的那些日子里,四名弟子就像是童话中赶跑了野狼的三只小猪那样,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首先是江汀白。
尽管此前去云宁大泽做了十年支教老师,但江汀白再重新回到师门,也并不显得生疏。
他每日凌晨练剑,上午去任事堂,不拘大小,领一块短期任务的牌子。
下午的时候,江汀白会把任务完成,在回来的路上顺便去任事堂把任务交托。
据言落月了解,内门弟子在没有闭关、没有执行长期任务的情况下,每个月要完成两次短期任务。
两次任务之外,弟子们多执行的那些任务,都可以领取灵石报酬。
但江汀白每天一穷二白地离开,又一穷二白的归来。
他身上仍是一件洗得发白的剑袍,腰间仍是一柄没有做过保养的长剑。
唯有长剑上的蚂蚱剑穗,每天都会更换新的草本材料。
注意到这里,言落月不由在心中默默感慨:――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贫剑夫器百事哀。
关于江汀白为何这么贫穷的问题,几乎是缠绕了言落月整个童年的不解之谜。
而且,江汀白并不是没有能力挣钱。
事实证明,只要他愿意,无论是兜售剑意、接一些押镖任务、还是拔除几个魔修窝点,大笔灵石本该手到擒来才对。
甚至于,言落月当初都捧着灵石送到江汀白眼前,却还是被江汀白柔和的婉拒。
那时言落月只是个学生,江汀白不愿意,她也不好打听先生的私事。
现在大家关系都这么熟了,她直接就拿这个问题去问江师兄。
“大师兄,你还有一笔灵石寄存在我这儿呢,什么时候拿回去啊?”
江汀白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言落月口中的“一笔灵石”,是她从前向仪剑门卖储物袋时的分红。
霎时间,江汀白哑然失笑:“原来你还记得?那么早的事,我几乎想不起来了。”
心情很好地想揉一揉言落月的脑袋,可江汀白的手刚刚伸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言落月的个子比起之前在学堂时又长高了半头。
虽然还算不得大姑娘,但却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圆润稚嫩的小丫头。
她自幼就比同龄妖族更为早慧,再随便当成小孩子摸头的话,小师妹就未必乐意了。
心中感慨了一句,江汀白收回手臂,自然而然地半弯下腰。
“那你先替师兄收着吧,师兄的百年之期还未到,手中不能留余财啊。”
言落月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师兄这些日子执行短期任务,获得的灵石也因为这个理由没拿到手?”
江汀白点点头。
“师兄,‘百年之期’的说法,我也听说过好几次了,这究竟是什么缘故啊?”
听到这个问题,一直淡然若素的江汀白,终于难得地露出一丝尴尬神色。
他以手握拳,凑在唇边轻咳一声。
“我近百年前,因为年少轻狂的缘故,曾经误伤过宗门里的重要财产。因为是无心之失,所以经过商议,宗门只没收我这百年来的收入所得。”
言落月讶异地朝江汀白看了一眼。
“年少轻狂”四个字,她实在无法把它们跟江汀白对应起来啊!
不知为何,在言落月心中,大师兄好像就该一直都是那副光风霁月的沉稳模样。
他身为江先生时是个翩然君子,昔日年少时也该如庭前玉树。
在言落月的脑补里,江汀白就算刚出生时,没准都比正常婴儿更加懂事,不但不哭不闹,而且还能自己给自己换尿布。
江师兄的失误……实在有点难以想象啊。
不待言落月说些什么,江汀白就在她肩上轻轻一拍。
“好了,师妹,别往下问了。”江汀白笑道。
“你今天的功课完成了吗?每天四个时辰的打坐必不可少,我方才看见小师弟已经往练功房去了。”
言落月:“……”
就像是每一个追着小姑姑/小舅舅昔年糗事八卦的熊孩子,最终都会被亲人送上五三练习册大礼包那样。
言落月也被江汀白毋容置疑地送到了练功房门口。
望着房间里巫满霜盘腿端坐在蒲团的身影,言落月叹了口气。
她背着手冲江汀白摆了摆,头也不回地进到屋里,挑巫满霜隔壁的蒲团坐下。
目送着小师妹的这套做派,江汀白不由得微微一笑,心头涌上一阵熟悉之感。
――虽说小师妹的修为已经晋升到筑基中期,个子也长了半头。但她在某些时候的表现,还和当初在学堂时一模一样啊。
……
积极探索萝卜峰环境的言落月很快就发现,后山的温泉平时里并不开放。
但二师笔天天去温泉泡水,他手中一定有温泉的钥匙。
正好言落月刚完成今天的炼制任务,闲极无聊,索性去找二师笔交流感情。
她才在二师笔门前敲了两下,屋中便传来一声慢吞吞的“请进”。
宓记尘不止容貌雌雄莫辨,就连嗓音也颇为中性,自有一种奇特又魔性的韵律。
他的声音,初听只觉得还好,但听得越多就越上头,让人止不住地想继续听。
言落月不由在心中琢磨:莫非,这就像是笔尖在纸面上书写一样,属于另一种浑然天成的白噪音吗?
得到宓记尘的应和,言落月一把推开房门。
随后,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就不由得令她眉毛乱跳。
“……二师笔,你这是干什么?”
只见房梁上垂下一只铁质弯钩,宓记尘脚上的红绳,就倒挂在那只弯钩上。
而宓记尘本人,他双臂抱在胸前,一头瀑布般的青丝倒垂而下,□□的皮肤结结实实地粘连在一起,呈现出一种白玉雕塑般的质感。
再配合屋中四面遮挡的窗帘,幽暗阴森的寂静,外加宓记尘身上的一袭艳丽的红衣……
这时,一阵穿堂风忽然贯门而入。
只听咯吱一声,房门在言落月身后砰地关上。
由于这阵狂风的神来之笔,整个场景的恐怖诡异之感,瞬间就被拉满到了极致。
言落月:“……”
实不相瞒,此时此刻,言落月脑海中划过了诸多“笔仙”、“红衣男子”、“倒吊鬼”之类的相关词条。
宓记尘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小师妹你来了。”
一边打着招呼,宓记尘一边挥了挥袖子。
四面八方的窗帘自动打开,窗扉也推开一道缝隙。阳光和清凉的空气涌动进来,驱散了屋子中原本的幽暗氛围。
宓记尘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刚刚在午睡,还没来得及起床,让你见笑了。”
言落月:“……”
听到这里,言落月的目光,不由得一路上飘,定格在了那个形状诡异可疑的大铁钩子上。
二师笔,你管这叫做午睡?
要不是亲眼看到宓记尘把自己挂在钩子上,言落月甚至会以为,这个钩子是屠夫用来吊猪的!
翻身落地,宓记尘的动作就像是一只蝴蝶那样轻盈。
注意到言落月含哀带怨的隐晦目光,宓记尘有点迷惑。
“怎么了,小师妹?你对我的笔架有什么意见吗?”
言落月:“……”
言落月喃喃道:“现在没有了。”
对啊,难怪宓记尘要倒吊着睡,因为他只是一支笔啊!
对于笔来说,笔毛朝下,拴着红绳的笔尾朝上,才是毛笔的正确休息姿势!
这就和他们龟龟休息时喜欢缩紧壳里,所以即使言落月变成人形睡觉,都喜欢用被子蒙头是一个道理!
豁然开朗之下,言落月瞬间放下所有纠结。
听明了她的来意,宓记尘立刻表示:“小师妹,你想去后山泡水?好啊,那我带你去呀。”
二师笔甚至非常热情地想要开展团建活动:“再叫上小师弟吧?”
言落月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和满霜各去各的,二师笔下次再带满霜去好了。”
宓记尘的性别观和外观,就和一具塑料模特差不多。
所以言落月只要穿上泳衣,再披一件宽松的深色纱袍,跟二师笔一起泡水也没关系。
谁会因为看见没穿衣服的塑料模特而感到别扭呢。
毕竟二师笔他,他甚至连乳/头都没有啊!
言落月和宓记尘一路来到后山,宓记尘一边开锁,一边跟言落月解释:
“后山温泉是我平日里修炼的地方,因为师尊和大师兄都不常过来,为了防止峰中妖兽误入,我一般会在离开时把这里锁上。”
说到这里,宓记尘天真笑道:“倒是忘了你和小师弟。等我回去后,给你们一人配一把钥匙。”
刚进大门,一股芳馨的潮湿水汽就扑面而来,这里随处飘散着牛奶似的白色雾气。
出于龟族的天性,言落月很舒适地呼吸了一口,连眉目间的神色都变得惬意。
就在温泉池旁边,立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石碑,碑上的文字被雾气遮掩。言落月随手挥出一道微风,拂开水雾,便见上面雕刻着“笔洗池”三个字。
言落月:“……”
她看了看宓记尘,联系到二师笔的种族,又看看这块石碑,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平时师尊和大师兄都不太往这边来。
宓记尘注意到,原本对后山很是热络的小师妹,并没有第一时间顺着台阶下进温泉里,反而先伸头小心地朝池水看了一眼。
联想起书本里关于云宁大泽的记录,二师笔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宓记尘好心道:“这是温泉,会冒热气,可以直接泡的,师妹不用怕。”
――云宁大泽没有温泉,小师妹一定是从前没见过这样的地理环境,所以感到好奇吧。
言落月:“……”
言落月轻咳一声:“我知道这是温泉。”
宓记尘用自己清澈的眼睛看向言落月:“那师妹怎么还不下来?”
言落月喃喃道:“我就是看见这池温泉的名字后,忽然想起了一个王羲之洗笔洗成墨池的故事……”
温泉水是淡金色的,大概没人在里面洗过笔。
想想也是,即使以姬轻鸿的恶趣味,也不至于用二师笔蘸着墨写东西。
她是说……应该不至于吧?
淡金色的温泉荡漾出柔和的水波,宛如按摩一样轻轻拍打着皮肤入水的边缘。
言落月特意往宓记尘的头发上看了看,发现二师笔的头发又黑又直,秀发如瀑,即使被水打湿,看起来也仍是满满的一大把。
下意识地,言落月忍不住勾起一缕飘到自己眼前的头发,蘸着水用指尖来回搓了搓。
宓记尘感觉到头皮被拉扯,很好奇地转头看向言落月。
“小师妹,你这是在干什么?”
“咳。”言落月故作正直地松手,把二师笔的头发放回水面,“我想试试,看会不会掉色……”
“是吗?”宓记尘也捞过一缕自己的头发,用力地和着温泉水揉了揉。
捏着这撮头发,在眼前摇晃了两下,二师笔有点遗憾地说道:“哎呀,不会掉色呢。”
言落月侧过头来,以她泡在水里的高度,正好能看见二师笔白玉般流畅细腻的下颌线。
之前山林初见的时候,宓记尘赤足而来,手持杜若石兰,姿容宛如传说中的山中神女。
现在宓记尘泡进水里,飘扬的秀发都沾了水汽,服帖地散落在肩上、粘在白玉似的脸颊上,越发显得不入凡尘。
最令言落月惊奇的是,宓记尘无论是眼神、语气、还是自然而然的动作,似乎都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天真。
要不是知道二师笔的种族,或许她真会怀疑对方是个山鬼。
常年隐居深山之中,乘赤豹、从文狸,瑰丽又浪漫,活像一首动人的歌。
“师兄平时在这里修炼啊。”言落月吁出一口气,“确实哦,泡水是比坐蒲团舒服。”
宓记尘赞同地点点头:“不过,我在此修炼,是有别的原因。”
他指了指金色的温泉水面:“这池温泉连着宗门的许愿池,可以听到顺水流淌而来的愿望。”
“是吗?”
言落月微微一愣,连忙凝神侧过耳朵。
她听见了风声、鸟声、枝条和树叶被吹动的沙沙声……就是没有宓记尘提到的许愿声。
“我怎么没有听到?”
宓记尘抿唇一笑,冲言落月伸出一只白玉雕成般的修长手掌。
“小师妹,你碰我一下。”
言落月依言用指尖接触了一下二师笔的掌心。
说来有些神奇,随着两人皮肤相触,当真有许多声音一股脑涌到言落月耳畔。
每一条愿望都好似一滴水珠,而许许多多的愿望则凑在一起汇聚成汪洋。
一时间,言落月仿佛置身闹市,耳畔一瞬间滑过许许多多细碎的语句。
有人许愿明天的课业可以减轻,有人盼望自己大考能获得优越的成绩。
还有人希望自己能找到丢失的灵雀,那只鸟儿和她相处许久,已经像是她的家人一样。
每一句话里都包含着一个小小的心愿,愿望像潮水般涌来,在接触到言落月的一瞬又自动分流,绕过她冲刷上宓记尘的心田。
和愿望一同被言落月感受到的,还有许下愿望之际,大家憧憬、期待,又些微忐忑的美好心情。这感觉微酸微甜,像一枚新鲜的青橄榄。
言落月凝神听了一会儿,很快就给这些愿望找到了一个简洁易懂的分类方式:
第一种,来自非剑修。
第二种,来自剑修。
不是言落月神机妙算,实在是属于剑修的愿望,真是太好认了!
像是什么希望能变得有钱,可以天天给心爱的佩剑做保养。
希望能够捡到钱,明天就去给佩剑做保养。
还有希望常给剑做保养的炼器师能够打折,马上月底了,储物袋扁扁,已经快空了啊……这种非常脚踏实地的愿望。
言落月:“……”
很好,剑修们真是一万年人设不崩。
就在言落月打算收回手指的瞬间,一道清晰、坚定又清韧的少年愿望,忽然冲入她的耳畔。
那人果断地许愿道:“希望我能超过江汀白!”
言落月:“诶?”
没想到啊,大师兄在剑修中的存在感挺不错嘛。
睁开眼睛,言落月放下手腕。
宓记尘显然也听到了那句愿望,于是他的笑容中,就带上了一丝期盼又明朗的笑意。
言落月请教道:“二师笔,你常年听着这些愿望,不会觉得吵吗?”
宓记尘摇头微笑:“不会的,这是我修炼的方式。”
他一边说着,一边步上青石砌成的台阶,弯腰捡起衣服穿上。
宓记尘回身,以询问的目光示意言落月:我要去进行之后的修炼了,小师妹你要不要跟上?
言落月眨眨眼睛,心中也被勾起了几分好奇。
“好啊,师笔等等我!”
……
宓记尘一路走进山林,圈起手指凑近唇边,吹了一串悠扬悦耳的唿哨。
随着他的哨声,山林中扑棱棱飞出上百只鸟雀,有的颜色鲜艳,有的羽毛柔顺,有的胖成一团球球,胸口细密的绒羽,一看就知道很好摸。
宓记尘伸出手臂,鸟儿们就像是站在树枝上那样,自然而然地停在他的胳膊上。
二师笔耐心地挨个摸过这些小家伙们的头。
被他摸过脑袋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上几声,在他胳膊上蹦跳几下,随即拍拍翅膀冲上了蓝天。
群鸟大军一只只被宓记尘亲手放飞。
到最后,只剩下了那只最圆,最胖,看起来最像一颗小绒球,让言落月怀念地想起牙签鸟呼呼的小鸟。
宓记尘用手托着小胖鸟,却没着急放飞,而是捧着它小心地递到言落月眼前。
“诶?”
“喜欢的话,可以摸一下的。”
宓记尘保持着那个递手给她的姿势,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眼神清澈如水:
“小师妹,你刚刚是不是有一个‘想要揉揉这只小鸟球’的愿望?我听见了。”
“啊……确实。”
言落月把手指插/进小胖鸟温暖柔软的胸脯绒毛里,非常喜爱地吸了两下。与此同时,她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这就是师笔你的修炼方式?和愿望相关?”
“差不多。”宓记尘点头,“我们刚刚不是听见一个想要寻找丢失灵雀的愿望吗?我托鸟儿们去寻找那只灵雀的踪迹。”
宓记尘拂过一块林中青石,悠闲坐下,赤/裸的脚掌陷进松软的落叶,火红的流苏垂在玉白的脚背上。
“现在,我们就等等小家伙们的消息吧。”
不到半个时辰,就有鸟儿原路折返,身后还跟着一只体态娇小的灵雀。
宓记尘将手指点在那只立了大功的鸟儿冠翎上,闭上眼睛微微偏头。
仅仅几秒钟后,他就睁开眼睛,自言自语地笑道:“原来如此。”
宓记尘对一旁的言落月解释道:“它做父亲了,雌鸟筑巢在很远的地方。幼鸟们刚刚孵化,它来回几天都在为了觅食而奔波,没有时间回去,才让它的主人误以为爱宠失踪。”
言落月道:“那我们现在……?”
“先把灵雀还回去吧,毕竟是那样恳切的愿望啊。”
宓记尘一边微笑着答道,一边顺手从自己头上揪了一根头发。
顶着言落月惊愕的眼神,宓记尘就用自己的头发――不是不掉色吗,怎么头发还会自动滴墨的?――匆匆写了一张字条。
将字条卷一卷绑在灵雀的腿上,宓记尘冲言落月招了招手。
“来,小师妹。”
言落月跟着宓记尘一路溜下山,路过山林、经过校场,再穿过食堂,最终来到外门弟子们居住的弟子院附近。
归元宗地幅广阔,即使是外门弟子,也能每人拥有一间独立的小院。
在院门外不远的老榕树上,宓记尘轻轻推了推灵雀的后背,又松手放飞了这只小东西。
借着榕树树杈的制高视角,言落月很清晰地看见:一听见窗外的鸟叫声,那位外门师姐就匆匆拉开了房门。
“呀!你回来了!”
那个师姐高高兴兴地迎上去,伸出手掌托住心爱的灵雀。
灵雀见到主人,也开心地顺着她的胳膊一路蹦跳着攀上肩头,亲热地用自己小巧的脑袋蹭蹭师姐的脖子。
“好了,好了,你回来就好。”
师姐被痒得咯咯直笑,好一会儿才把小鸟从肩头取下。
她细细地打量陪伴自己度过许多岁月的鸟儿,有些怜爱又有些嗔怪地问道:
“你去哪儿了?我好几天没找见你――哎呀,看看,你都饿瘦了。”
就在这时,师姐忽然发现了灵雀细细的脚杆上,系着一张字条。
她连忙将字条解下,展平一看,只见字条上写着一行微微凌乱的字迹:
[下次小家伙再出门时,给它叼上一点鸟粮吧。它现在已经是个很能干的、养活了四个孩子的父亲了。]
“!!!”
师姐拿着字条,惊讶地看向灵雀。
小鸟儿似乎也明白她的意思,叽叽叫了一声,骄傲地挺起了自己柳黄色的胸膛。
“哇,我们鸭鸭都已经这么厉害了!”
师姐高兴地对着灵雀的脑袋又是一阵狂揉:“不过,这位送鸭鸭回来的好心人……是谁呢?”
不远处,“好心笔”宓记尘,正坐在老榕树的高枝上。
他表情十分愉快,两只悬空的小腿一晃一晃。
言落月笑着调侃道:“这就是做了好事的快乐吗?”
“嗯。”宓记尘并不否认。
他微微闭眼,朝着师姐院子的方向,面上浮现出普通人看见一桌丰盛大餐时,会流露的幸福表情。
“她现在的情绪很快乐,而且被陌生人的善意关怀,让她感觉暖洋洋的……我现在也暖洋洋的。”
宓记尘唇角翘起,坦率地说道:“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
姬轻鸿依然没回来的第三天,江汀白替师尊接到了一封纸鹤穿书。
留意看了一眼纸鹤翅膀上的印鉴形状,确认只是门中正常的公务流通,江汀白便将纸鹤拆开。
当时,言落月正好在江汀白身边请教问题。
她余光微微一扫,注意到这封纸鹤里,对姬轻鸿的称呼是“素缕堂主人”。
“对了,大师兄,门内一般都怎么称呼咱们师尊啊?”
在外面的时候,旁人一边叫姬轻鸿为“姬妖尊”。
所谓“妖尊”,并不是指姬轻鸿在妖族中有怎样举重若轻的地位,只是对于高位修士的礼貌性的称呼。
同理,对于特别厉害、修为强大的剑修,外人一般称之为“剑尊”、实力强悍的法修,则称之为“道尊”。
当年如意城里,甄卓儿尊称江汀白为“剑君”,也是出于相同的行事逻辑。
但在归元宗中,大家都是同一宗门的弟子,当然不会再这样叫了。
一般来说,对于单独开峰立户的修士,宗内往往以某某峰主称之。
但鉴于姬轻鸿更换峰名的速度太快,可能消息还没从内门传到外门,他已经换了一个新的峰名,几次下来,大家都十分无奈的,便约定俗成对他另辟了一个新称呼。
――哦,当然不是“你知道的,就是那个峰主”,这只是大家对姬轻鸿的口语称呼。
真正落实到书面文件上,众人一边都称姬轻鸿为“素缕堂主人”。
听完江汀白的解答后,言落月会意地点点头,紧接着又抛出一个问题。
她这几日在萝卜峰上逛来逛去,不但找到了姬轻鸿起居之地“素缕堂”,甚至还找到了以姬轻鸿命名的“轻鸿阁”。
“所以说,山上还有类似于‘汀白小筑’、‘记尘楼’这样的建筑吗?”
“要是有的话,我可不可以跟满霜各开一个‘落月电视塔’、‘满霜大本钟’?”
江汀白:“……”
无奈的心情只持续了一瞬,江汀白迟疑了一瞬,还是轻声提醒道:
“师妹,‘素缕’二字,是咱们师祖的芳讳。”
听到这个消息,言落月不由得微微一愣。
她忽然想起,自己昨天看见,素缕堂和轻鸿阁两间建筑,正好是一东一西,门脸面对面正对着的。
如果“素缕”二字是师祖的芳讳,按理来说,萝卜峰上现在应该有六个人。
所以说,这位师祖是……?
江汀白轻轻点头,肯定了言落月的猜测:“昔年伏魔之战……”
他仅仅说了六个字,却仿佛将一切都道个分明。
言落月抿紧嘴唇:“我明白了。”
以江汀白的性格,当然不会主动探寻师长的八卦,更不会给师妹科普八卦。
他只是安慰性地拍了拍言落月的肩,一切便尽在不言之中。
……
又过了几日,姬轻鸿终于忙完了他那边的事情,重新回到萝卜峰。
他这次回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宗门里登记造册的弟子。
只等言落月和巫满霜举行完拜师仪式,就将他们两个的名字,作为内门弟子收录进名册。
出乎言落月的意料,在正式拜师这件事上,姬轻鸿的仪式倒是非常简洁。
就在素缕堂中,姬轻鸿请出一张师祖云素缕的画像。
他并不把这张画像挂在堂前,也并不站在画像背后双手持握卷轴,而是侧身站着,单手握着卷轴,任底部画轴垂地。
就好像那并不是一副画像,而是一个站在地上的人,姬轻鸿正微微侧身和她说话似的。
言落月抬头看了一眼。
她发现,画像上的云素缕,分明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
不过,修仙界驻颜的方法太多。不知这幅画是云素缕年轻时画,或是师祖固定在少女时的模样……亦或是,云素缕牺牲在伏魔之战时,当真就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
摆手阻止言落月和巫满霜行礼,姬轻鸿凝视着云素缕的画像,唇角漫着一丝微微的笑意。
“用不着磕头上香,我们萝卜峰自立山头的时间不短,但辈分不多,而且至今唯一代代相传的规矩,就是没大没小。”
在听到姬轻鸿无比自然吐出“萝卜峰”这个名字时,那个负责登记的弟子,眼角非常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姬轻鸿招招手对言落月两人示意。
“你们上来,和你们师祖打个招呼就行。”
接过两个弟子奉上的茶水浅呷一口,拜师仪式结束,造册弟子正要提笔,将言落月和巫满霜的名字记在文卷里。
忽然,他的动作半途定住。
这个弟子十分恭敬地和姬轻鸿请教:“敢问素缕堂,这两位师弟师妹……究竟谁的排行在前,谁的排行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