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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阳,王角召开了一个“社会进步人士座谈会”,同时也是“开明士绅团结会”,说是“开明士绅”,但士绅基本都没有,主要都是一些野路子混上来的原体制官吏。
其中以黄图、黄片二人尤为突出。
警务系统是不能碰了,但是调岗到“统筹联合部”当个副主任,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在原先的官僚系统中,他们这样的人,本身也是被排挤和提防的命。
而到了王角这里,攒功劳的最佳路径,一是让以前的老朋友“反正”,二是说服曾经的一些同僚为“劳人党”效力。
当然话术上未必如此,黄图也好,黄片也罢,多是以给王角拍马屁为主,言语之间,也多是给“兄弟们”描述一个光绘蓝图,大约就是王委员长早有夺取天下之心……
如此云云,对很多野路子升官上去的人来说,吸引力不可谓不大。
横竖落在他们眼中,“为民请命”那是个什么东西?
那不就是个牌坊么。
两晋时期的“阀阅”,不也就是体现一下底蕴?
门阀门阀,进了门就有“阀阅”,这才是门阀。
王委员长这样的,那肯定是要更厉害一些。
“之前灾情汹涌的时候……哦,还有去年秋收的时候,我看不少人都在担心,怕‘秋后算账’,毕竟这几个月枪毙的人不少,几千个总是有的。都怕刀架脖子,都怕人头落地,这很正常啊,人之常情。”
泡了一杯散茶,就是粗茶压制之后碾碎,是一种非常粗放的“苦丁茶”,和高档的苦丁茶没法比,茶味不够醇厚,但解渴,而且茶香也还不错,属于“劳人党”内部比较广泛的一种廉价茶。
之所以说是廉价,因为这种“苦丁茶”连茶树的树枝都粉碎在了里面。
捧着茶杯的王角说话不紧不慢,也只有不紧不慢,才能缓和这群衡阳本地人的压力,毕竟“劳人党”真杀人。
“要说既往不咎,那是不可能的。罪大恶极不用想,没有赎罪券,没有买罪银,杀了再抄家,我是命也要,钱也要。这一点,你们放心,一视同仁。”
“……”
“……”
“……”
底下的几个老官僚原本松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也太恐怖了吧。
“但是你们也要放心,穷凶极恶的,三代人都在鱼肉乡里的,这种留着不杀,难道留着过年?有些危害不大的,就要允许改造,该罚款的罚款,该坐牢的坐牢,也还是一视同仁。黄图的侄儿,抢了耒阳的店面,是店面吧?”
“是是是,是店面,一家酒楼。”
“抢了店面,涉及金额超过了四万块,判了一个有期徒刑,现在在茶陵监狱服刑,这就没有枪毙嘛。在里面呆几年,炒茶也好,烧水泥也罢,劳动改造。改造好了,知道劳动是艰苦的,收获是不易的,那么,在‘劳人党’的治下,他就会有敬畏之心。毕竟,他知道再犯事,是有人来修理的,不是以前无法无天没人管的时候了。”
“委员长说的是,留着一条小命,一辈子能过去,也就是了。”
黄图赶紧一副怂包样,说罢,整个人更是转过头对一群“老朋友”道,“咱们坐在这里的,也没有说烧杀抢掠的地步,罪不至死。有罪,可有罪认罚就行,然后弥补一下过去犯的错,剩下的日子,也能过了。”
听着很丧气,也很不舒服,但道理是这个道理。
也不是没有墙头草,想着吃完东家吃西家,还想在衡阳县做双面间谍,可这种只要被发现,就是在城区中央打靶,朱雀大街可真是没叫错名字,颜色不赤红,那还能叫朱雀吗?
“将来的事情,我也不能打包票,但是现在你们要受着管,对不对?我王角的刀子快,大炮猛,那你们只能听我的。这几年打交道,你们也清楚,我反悔的时候有,但很少。能承诺的事情,才会开口打包票,不能承诺的,哪怕可能性很高,也闭口不言。到了我这个位子,没办法,就是要想的多一点。”
抄起茶杯继续喝茶,王角手指点了点会议桌,“但是啊,我可以想的多一点,你们没必要。实力不对等。我说什么,你们都得听,那想了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只要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们要做的,就是‘听其言,观其行’。当然,这也是我对你们的监督。你们听我说什么,看我做什么,为的是保一条小命,保全家老小。我呢,看你们怎么说怎么做,为的就是防止你们暗中作死。其实作死也好,作死了我就能大开杀戒,杀全家最轻松,也不用担心你们暗中作梗。”
“……”
“……”
“……”
听完王角这么一番话,还别说,黄图等人反而松了口气。
想想也是,“劳人党”吃饱了撑的要跟他们斗心眼儿,就现在的实力对比,“劳人党”掌握的武装力量哪怕只有百分之一拿出来,也是秒杀他们。
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
而王角自从到了湖南,还的确没失信过,信用非常高,这一点,都是有目共睹的。
“这次开个座谈会,主要就是打消你们的疑虑。别成天听风就是雨,外面说我要吃人,我王角就真要吃人?动动脑子,长沙的程少爷要投资我五千万,我答应了吗?别人程少爷不如你们金贵,不如你们消息灵通?”
“说的也是啊……”
“委员长,也不是我们寝食难安,实在是现在还是怕啊。耒阳县的老郑,八个儿子全枪毙了,连女儿女婿都没放过,这……这不就是破家灭门嘛。”
“动动脑子,耒阳县原农业局局长郑克旺,他死全家是因为他是农业局局长还是因为他有八个儿子?还是说他得罪过我?”
“都传说是您来耒阳县吃豆腐脑,他给请客了一碗甜的,您怀恨在心,就想着找个机会灭了他……”
“……”
王角直接无语了,一碗豆腐脑的惨案?!
“判他死刑,还有判他八个儿子死刑,判决书又不是没有公布,你们自己看过不久知道了?郑克旺自己亲手打死的佃户就有二十九人之多,他八个儿子逼良为娼、欺男霸女,残害乡里多少年?前后二十年人命一千二百多人,你们知不知道郭威在南昌用兵,当地的民团被击毙才六七百?打仗都没死这么多人,郑家父子却能轻松做到,这种土霸王,我要是不打掉他们,老百姓怕不是把我给打掉。什么叫‘为民请命’?为民除暴也是‘为民请命’之一!”
众人松了口气,从王角这里再度确认人体打靶的红线,也就彻底放了心。
“你们不用担心我动不动就杀人,我又不是杀人魔王。”
继续喝着茶,王角又问道,“今天毕竟是座谈会,畅所欲言,你们有什么想要问的,索性都直接问了,我现在就给你们答复。”
“王委员长,那我们要是问了……不会追究吧?”
“问问题都要追究,那成什么了?又不是天天揣着端着的皇帝,唯恐被人冒犯天颜。”
“那……那老朽就先问了。”
有个老者大概也是憋了一肚子的话,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看向王角,“委员长,这往后……土地是不是不能买卖了?”
“不能。往后地都是公家的。”
“那我家祖传的两千七百亩地,岂不是白白没了?!”
老者急了,整个人都站了起来,老泪纵横嚎道,“委员长,也得讲理啊。这地,就算不能买卖,那是我家的,也不能白拿啊。”
“行了行了行了,别演,别演。都是老江湖,何必呢。”
一句话,直接让老者闭了眼泪,然后衣袖擦了擦泪水,安安稳稳地坐下去等着王角给个答复。
王角也没有废话,直接抱着茶杯道:“首先明确一点,所有权肯定归公家,不仅仅是土地,山川河流,只要是地上的,都是公家的。其次,不是罪大恶极的地主家里,土地直接买断,再加包子女工作,清水衙门不闹事不搞事就行。再次,经济作物为主的呢,可以折算为加工业工厂股本,定期分红,但不参与工厂运营生产决策,但是有监督权,可以向上级单位提出异议。最后,条件和时机如果成熟的话,土地所有权虽然不能交易,但是使用权可以进行商议讨论。不过不是现在,现在考虑这些,还为时过早。”
听到使用权可以商议讨论,几个老江湖眼睛都亮了。
尤其是做中介的几家,车船店脚牙……哪家是以所有权来折腾的?不都是使用权上绣花看本事么。
“委员长,那买断的价格……”
“你要是中意朝廷印法的纸币呢,要多少给多少。”
“那不行,老朽坚决支持王委员长的义举,坚决拥护‘劳人党’的政策。朝廷如此腐朽反动,这样的政府,印出来的每一张钱,老朽都不想用!”
斩钉截铁,十分坚决!
王角呆了呆,又喝了一口茶压压惊,跟这群老油条打交道,那是不管多么小心都是不过分的。
一个个哪有实诚人?
都他妈不是东西。
“买断的价格呢,可以讨论,最后毕竟还是要出公示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不会太高,当然,也不会低的离谱。指望还像以前一样锦衣玉食、山珍海味,我想这个念头可以打消了。但是也不会说一下就吃糠咽菜,那也不至于,也不是‘劳人党’的作风。维持你们子女在大学里依然潇洒,这是肯定可以的。”
再划一条线,让这群人心中有谱,也就行了。
这其中肯定还是有不死心的,想着只要王角嗝屁,“劳人党”覆灭,那曾经失去再拿回来,还不是轻轻松松?
说不定还翻本翻倍呢。
但有这个想法的,也不会太多。
毕竟,之前已经有不少人这样行动过,然后他们赌输了,成为被王角枪毙的几千个人中的一个。
不过还是会让人心动就是了,因为王角这边不兴连坐,老子犯的事儿,不牵扯儿子。
只要查证确实儿子不知情,那吃枪子儿的,也只有老子,儿子最多就是读了书也不能去做干部,更不要说当兵。
枪杆子,官帽子,终究还是要看成分的。
谁又敢赌呢?赌人性?
“委员长,还有一个事情,就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有个中年人神色有些尴尬,看着王角,欲言又止。
“座谈会,只管说。说了也不至于枪毙你,怕什么。”
“那……那我就斗胆了。”
此人一咬牙,然后问道,“是这样的,我听说只要策反朝廷官吏,就算立功?就算重大表现?”
“你策反一个杀人魔王过来,我也算你立功?”
“……”
王角点了点头,“你的想法,我也明白了,正好也是下次开大会也要说的。索性就跟你们先说一说。”
“第一,立功肯定是要有利于一线部队和整个‘劳人党’的,但是策反一个普通官员过来,我们也不能说没有表示,古人还知道‘千金买马骨’呢,没道理我们现代人还不如古人,所以,该有的表彰,还是有的,但是立不立功,就要看实际影响,这一点,希望大家理解。不然不能服众嘛,也是以防万一敌对势力的渗透。”
众人点了点头,确实就是这么个道理。
“第二,立功表现不一定全是靠策反,还是那句话,‘劳人党’的口号,不是瞎喊的,‘为民请命’不是嘴上说,还要手上做。只要是真的做到了‘为民请命’,我王某人不给你们嘉奖,难道老百姓是眼睛瞎了?古往今来,史书上指指点点的,都是文化人。可是这口口声传的故事,还有这个小曲那个地方戏的,什么时候是文化人的事儿了?人心自有一杆秤,真让人记住了,今年没人买账,明年没人买账,十年八年、五十年一百年,总有人买账的。”
此言一出,整个座谈会都彻底安静了下来,很多事情,习惯了之后,便不会再去多想,而一旦重新捡起来再思考,顿时又让人难以平静。
半晌没人再发言,只是有人点了烟,各自抽着,就这么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也不知道琢磨个什么。
亦或是,什么都想不通了。